日子就这样如涓涓细流般,温馨而平淡地过着。
赵家上下也逐渐适应了京城夏季的闷热与喧嚣。
当那恼人的蝉鸣声渐稀,早晚的风里带上了一丝清爽的凉意时,才惊觉暑气已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一下子就入了秋。
九月,赵家院子里的石榴熟了,个个又红又饱满。
玉娘挑选了一半品相好的,仔细用布袋装好,让赵惊弦带去署衙分给同僚们尝个鲜。
赵母也乐呵呵地挑了几个,拿出去分给常聚在巷口聊天的几位老姐妹。
再有就是,玉娘拿了两个给虎子,让他送给他的老东家。
剩下的石榴,便留着自家慢慢品尝。
虽说一棵树结了五六十个果子,算得上丰产,但若真要挨家挨户送给邻里,却是不够分的,反倒显得厚此薄彼,便也作罢。
这日晚食时分,一家人围坐桌前。
赵母提及今日吃的石榴,笑呵呵:“这石榴树真是争气,结的果子又大又甜,籽软汁水又足!”
说着,她话锋一转,目光在玉娘和赵惊弦身上来回逡巡,开始旁敲侧击:“唉,这石榴,多籽多福,是个好兆头啊……我都想抱孙子了!”
玉娘垂下眼睫,只默默吃饭,没有接话。
赵惊弦岂能不知老母亲那点心思?
他从容搁下筷子,脸上摆出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娘想抱孙子?现成的不就有一个?团团,快来,让奶奶抱抱!”
说罢又故作担忧,“不过您可轻着点,这小子如今瓷实得很,别闪了您的腰。”
赵母被儿子这话噎得一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不省心的儿子,又跟她装傻充愣!
她就不信他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她那是真想“抱”孙子吗?
团团如今皮实得跟个小马驹似的,她这把老骨头早抱不动了,她是想家里再添个奶香奶香的小娃娃!
团团倒是乖巧,努力咽下嘴里的饭,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奶声奶气地接话:“奶奶抱!”
赵母看着小孙子这可爱模样,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堵得慌,真是有火发不出。
偏这时,小鲤也抬起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脸写满失落:“奶奶只想抱孙子,不想抱孙女了吗?”
赵母一听,立马雨过天晴,赶紧笑着哄:“想想想!奶奶的乖孙女!孙子孙女都是奶奶的心头肉,都想抱!”
小鲤这才开心地笑了。
一旁的赵攸看着这场景,低头扒着饭,肩膀微微耸动,强忍着笑意。
扒饭的虎子暗暗点头,小鲤和团团都是很好的孩子,赵伯娘有这样的孙子孙女,肯定是高兴得不行。
见在儿子这里实在说不通,赵母便另寻了时机。
等到赵惊弦去上值,不在家时,她瞅准玉娘在院中晾晒衣裳的空档,走了过去。
“玉娘啊,”赵母开口,语气还算和缓,但话里的意思却直白了不少,“你看,小鲤和团团如今都不跟你们一个屋睡了,这都过去好些时日了,怎么你这肚子……一直还没个动静呢?”
她打量着玉娘,“可得抓紧些,早点再怀上一个才是正理。惊弦年纪也不小了,你们总得再为赵家开枝散叶才是。”
玉娘被婆婆这般直接地问到房帏之事,面红耳赤,羞赧不已。
她不愿与婆婆细论这等私密之事,只含糊应道:“娘说的是,我知道了。”
赵母见她这般温顺识趣,只当她是听进去了,心里满意,便也没再多说,转身忙别的去了。
*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玉娘为全家缝制的秋装也陆续做好了。
她心思细腻,每件衣裳都合身又衬气质。
给赵母做的是一件暗红底子、上用金线精巧绣着菊花纹样的缎面夹棉薄袄。
赵母一试穿,就喜欢得不得了。
那暗红的颜色衬得她气色极好,金菊图案又富贵又应景,尺寸更是合身妥帖,穿上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矍铄。
这日清早起身,她觉着凉风飕飕,正好穿新衣!便美滋滋地换上了。
吃过早饭,她拎上菜篮子,心情好比那秋高气爽的天儿,出门买菜去。
一路上,但凡是相熟的街坊邻居,无一不留意到她这身喜庆又精神的新行头。
“周大姐,今儿这衣裳可真漂亮!”迎面走来的邻居万大娘笑着和赵母打招呼,她艳羡地看着赵母身上的缎面袄子。
缎面料子可不便宜,这赵家日子是真滋润,更难得的是这周大姐的儿子儿媳孝顺,舍得给她买这样的好衣裳,哪像她那只想着娘家的儿媳,一天天把家里搅得鸡飞狗跳的。
赵母看着万大娘羡慕的表情,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嘴上却谦逊道:“嗐,哪儿啊,是我那儿媳胡乱做的,也就能穿吧。”
“哎哟!赵家婶子,您这可真是好福气!儿媳这么孝顺,手还这么巧!” 另一位一同买菜的年轻妇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这花样,比外面成衣店里的还好看呢!”
与赵母交好的陶家婶子出门买菜,刚走出家门几步,就看见了赵母。
她看着赵母身上的衣裳,两眼一亮,忍不住走近细看:“哎呀!周妹子,你这衣裳真好看!这金菊绣得真活灵活现!配色也大气。在哪家店买的?贵不贵,明儿我让我儿子也给我买一件!”
陶家婶子的两个儿子都是京兆府的小吏,平日油水不少,家底颇丰,缎面衣裳也是穿得起的。
原本听了其他人的夸赞的赵母心里就美得不行,现在听了陶家婶子这话,更是飘飘然。
她摆摆手,脸上的得意却藏不住:“嗐!不是买的!是我那儿媳给我做的!我家里可买不起那些店里的衣裳,死贵死贵的!也就是买点料子回家自己缝缝罢了。”
陶家婶子听得更是羡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滑溜溜的缎面,又细看了看那密实的针脚和栩栩如生的绣花,啧啧称赞:“哎哟喂!大妹子,您这可真是修来的福气!这儿媳比亲闺女还贴心呐!手这么巧,性子又贤惠,您啊,就等着享清福吧!”
赵母被夸得浑身舒泰。
嘴上依旧谦虚着“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般”,可那眉梢眼角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