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俞闻言,那双漂亮的细眼瞬间笑了,爽朗的笑声在小小的豆腐铺里荡开:“玉娘你这说的哪里话!”
她笑容明媚又真诚,几次见面,她十分喜欢玉娘这样貌美温婉的小娘子:“什么束修不束修的!想学算账?包在我身上,保管教会你!”
玉娘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惊喜和感激。
她没想到宋俞答应得如此痛快,还不收钱。
她眼睛亮晶晶的,连忙道谢:“阿俞,真是太谢谢你了!”
“谢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俞摆摆手,浑不在意,招呼玉娘进柜台,“来,正好这会儿清闲,我先教你认认这算盘。”
玉娘牵着小鲤进柜台:“小鲤乖乖坐着好不好,娘跟着宋姨姨学本事。”
小鲤听虎子哥哥说过学了本事会变厉害,她想让娘变厉害,乖乖点头。
宋俞家里两个臭小子,见了小鲤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女娃也喜欢得紧:“这个给小鲤玩。”
她将小俊玩的连环锁递给小鲤。
小鲤礼貌道谢。
玉娘新奇看着宋俞面前的深褐色算盘。
“看着复杂,其实摸熟了可好使了!” 宋俞指着算盘,手指灵巧地拨弄着上珠和下珠,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这上面的珠子,一颗当五;下面的呢,一颗当一。记牢了,这是根本!”
她抓起玉娘的手,轻轻放在算盘光滑的横梁上:“别怕,先摸摸看,熟悉熟悉。”
玉娘的手指触到冰凉的算珠,感受到它们圆润的轮廓,心头那份紧张渐渐被好奇和学习的渴望取代。
宋俞看她认真的样子,更来了兴致,开始从最基础的指法和口诀教起:“来,跟着我念,‘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除二’,对,手指这样拨……别急,慢慢来,刚开始都这样,熟能生巧!”
小小的豆腐铺里,豆香依旧氤氲。
柜台后,宋俞清脆的讲解声、算珠清脆的碰撞声,夹杂着玉娘偶尔困惑的低问和宋俞爽朗的笑声,小鲤时不时看着娘亲珠子时认真的脸。
偶有客人进店,宋俞招呼过后,又接着教玉娘。
日头西斜,豆腐铺里的光线也柔和了许多。
玉娘今日收获颇丰,宋俞教得耐心细致,她也学得认真投入,基本的口诀和指法已有了点模样。
“成了,今儿个就到这儿!玉娘,你悟性真不错,比我当初学得快多了!”宋俞笑着拍拍手,“明日有空过来我再教你!”
玉娘感激地再次道谢,领着小鲤告辞回家准备晚食。
之后的日子,每日上午玉娘在家中边照看小鲤和团团,边做绣活,午后歇过就托赵母看孩子,自己去豆腐铺学算账,过得很充实。
如此跟着宋俞学了几日后,玉娘和宋俞的关系亲厚了不少。
一日下午玉娘见店里暂时没客人进来,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关于宋俞和她现在丈夫的事。
宋俞正收拾着柜台上的算盘,看到玉娘那副欲言又止、带着好奇又有些忐忑的模样,知道她想问什么,笑了笑。
她是开店做生意的,消息灵通,自然听说了玉娘嫁给了之前的小叔子,并非出于好奇打探,而是同病相怜,想找个明白人掏掏心窝子。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宋俞朗声一笑,放下算盘,语气轻松得像在聊隔壁家的新鲜事,“街坊邻居都知道,不算秘密。我前头那个男人啊,是现在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婆婆呢,是现在这个的后娘。当年后娘偏心又抠门,舍不得给老大出彩礼钱,就一直拖着,硬是让他打了光棍。”
玉娘手肘撑在柜台上,托着腮,神情专注地听着宋俞娓娓道来。
“我呢,是经媒人撮合嫁给了前头那个。他人身子骨弱,成亲没两年,一场风寒就去了,留下个刚会走路的娃。”宋俞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久远、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事。
“后来,我婆婆心疼孙子,怕我改嫁,孩子没娘照顾,又看老大一直打光棍被人说她这个后娘心狠。她就琢磨着,不如让我嫁给老大,这不就一举两得了?孙子有了娘,亲大伯成了后爹,总比外人强,对孙子肯定更上心。都说‘后娘不是娘,后爹胜似亲爹’,这话在我家现在那个身上倒是应验了。他待我那孩子,确实比他亲爹在世时还要好上不少,娃也跟他亲。”
“你不觉得……难过吗?”玉娘轻声问,眼中哀伤。
宋俞的目光落在玉娘脸上,见她眉宇间凝结愁绪,眼中水光盈盈,心中了然。
她叹了口气,收起笑容,神情变得郑重:“你是问我为前头那个难过吗?自然是有一点的。毕竟在一个屋檐下过了两年,好好一个人没了,谁能没点唏嘘?但要说多么深厚的夫妻情分……”
宋俞摇头,眼神清亮,“那真谈不上。媒妁之言,搭伙过日子罢了。他身子不好,那两年,我更多的是在照顾他,倒没尝过多少夫妻间的情深意浓。”
她语气里没什么哀伤,只有叙述事实的淡然:“那时候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惶恐,那几年总是打战死了许多人。官府为了添丁,逼着年轻的寡妇再嫁,改嫁给谁都不觉得稀奇,只要不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死了一年,官媒就上门了。要是迟迟没另嫁,官差就上门问情况。到那时,就由不得你选了。好在前两年新帝登基,战事渐少,也不强迫寡妇再嫁了。”
“正在我惶惶不安时,我婆婆说让我嫁给我现在这个相公,我当时虽觉得有些别扭,可仔细一想,他人瞧着凶但对家人很好,见他没意见,也就嫁了。若是嫁到别家,日子不一定比现在强。”
见她话头止住了,玉娘说:“看上去你现在的这个相公待你很好。”
“是很不错。”宋俞笑了笑,“赵举人应当也对你很好吧!”
她心思玲珑,不难猜出,赵惊弦身为举人却甘愿迎娶寡嫂,其中必有情意。况且,她也听闻玉娘原是赵家童养媳,与赵惊弦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玉娘想起赵惊弦平日的体贴周全,对小鲤团团的疼爱,低声道:“嗯,是极好的。” 他确实待她母女关怀备至,挑不出半点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