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夫提笔蘸墨,一边开方一边缓缓道:“病根在心,药石只能稍作调理,解其标,难除其本。首要在于宽心解郁,切忌再受刺激,需得静养。我先开几副药,补益气血,安神定志。”
他写下方子,递给赵惊弦,“每日一剂,文火慢煎,早晚分服。”
赵惊弦双手接过药方,“多谢齐大夫。”
付了诊金和药钱,秋芽扶着玉娘上了门口的牛车,赵惊弦拎着药包跟在一旁。
“大爷,等了这么久辛苦您了。”赵惊弦向李大爷道谢,上了牛车。
“不费事,都是邻居,本就该互相帮衬。”李大爷吆喝一声,驱使着拉车的老黄牛动身。
路过包子铺时,赵惊弦请李大爷稍作等候,他下车买点东西。
没多久,赵惊弦重新上车,手里还拿着两个纸包。
“李家嫂子,多谢你和李大爷陪我们来县城。”说着,他将其中一个纸包递给秋芽。
他下车就是为了买白面肉包子,买了十个,特意让包子铺的老板分装成两份。
“你这是干啥,带回去给婶子和小攸吃。”
秋芽方才一直留心玉娘,并没看到赵惊弦买了包子,但看到是用黄纸包着她也能猜到里面是吃食。
“不值几个钱,您就收着吧。”赵惊弦温和笑道。
秋芽看了眼赶车的公公,没再推辞:“那……多谢二郎了。”
到了赵家门口,秋芽又将玉娘半扶半抱地送回她屋里。
赵惊弦在大门口郑重道谢:“今日之事多谢李家嫂子了,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我能帮上忙,定不推辞。”
“我和玉娘认识这么久了,关系又好,不用这么客套。”秋芽有些不自在,虽说赵惊弦待人礼数周全,但她很少和这样斯文的人打交道。
“怎么样?大夫怎么说?”见秋芽走了,赵母这才开口询问。
赵惊弦声音疲惫而沉重:“大夫说是忧思过甚,气血亏空得厉害,开了些安神补气血的药。”
“我看她就是闲的,才会一天到晚想东想西。”赵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疑,“你也是,怎么刚回来又跑出去,饭都没来不及吃,她都病那么久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
玉娘和赵惊弦自小一块儿长大,赵母只以为赵惊弦是将玉娘当成普通家人才如此着急,并未多想。
至于赵惊弦带玉娘去县城看病,她觉得也好,县里大夫医术好,希望能将玉娘的病治好,虽不喜玉娘但她可不想玉娘早早地就没了,要不然小鲤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见玉娘回来了,赵攸送了一碗温热的粥到她屋里。
快速吃了饭,赵惊弦和赵母说他来照顾小鲤。
“你会看孩子吗?”赵母不太情愿,“你好好看书就行,小鲤不用你操心。”
赵惊弦关切道:“娘,您这段时日也辛苦了,就好好歇息会儿吧。不过是看着小鲤睡觉,您也太小瞧我了。”
“好好好,那我把她抱到你屋里,不行就喊我和你小妹。”赵母想着小鲤以后总需赵惊弦看顾,现在培养感情也好。
见赵母回房后,过了一会儿,赵惊弦试着抱起小鲤。小婴孩感受到陌生的气息,立刻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娘”,抽抽搭搭的小模样惹人心疼。
赵惊弦抱着哭泣不止的小鲤,径直来到了玉娘的屋子。
“娘—”昏昏沉沉的玉娘听到了女儿的哭声,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撞入眼帘的是赵惊弦修长的身影,接着,她所有的感知瞬间被牢牢锁在他怀里那个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人儿身上。
是小鲤!她的女儿!
玉娘本能地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声音嘶哑干涩:“小鲤不哭,娘在这。”她朝着女儿的方向急切地伸出手。
赵惊弦抱着仍在抽噎的小鲤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向玉娘。
玉娘将女儿小小的、温热颤抖的身体接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那熟悉的、带着奶香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她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剧烈的头痛,也顾不上赵惊弦,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脸颊贴在女儿柔软的发顶,手臂收拢,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生命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汲取那一点点赖以生存的暖意。
也许是熟悉的气息和怀抱带来了安全感,也许是哭累了,小鲤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小脑袋本能地往母亲怀里拱了拱。
赵惊弦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一幕,红了眼眶。
“你一直病着,我听小攸说小鲤每天夜里都哭,哭累了才睡着。”赵惊弦看着玉娘乌黑的眼圈,劝她“齐大夫说你是忧思过甚,再怎么看不开也要多想着小鲤。”
听他这么一说,玉娘又想到了那天在薛家门口见到的场景。
玉娘抱着女儿的手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穿。那画面带着尖锐的倒刺,瞬间扎进她的脑海,搅动着连日来昏沉的病气和压抑的绝望。
怀里的小鲤似乎感受到了母亲剧烈的情绪波动和那骤然松懈的怀抱,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身子,发出带着委屈的哼唧声,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出来。
这细微的动静,唤醒了玉娘。是啊,她还有小鲤。
“小鲤……”玉娘喃喃。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赵惊弦一直沉默地坐在床边,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她身上,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守候着。
过了许久,玉娘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眼睛红肿,但眼神却不再是一片空洞的死寂。
“二郎劳烦你帮我抱小鲤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赵惊弦温和地点点头。
他伸出手玉娘怀里接过已经哭累、有些昏昏欲睡的小鲤。小鲤离开母亲的怀抱,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小鼻子,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并未再哭闹。
他抱着小鲤轻轻带上了房门。
晚食是赵惊弦和赵攸做的,赵攸身量够不到灶台,所以她负责打下手,生火、洗菜之类。
赵惊弦做了两个菜,蒸了三个窝窝头,加上他买的五个肉包子,也够一家人吃了。
锅里温着粥和羊奶,是留给玉娘和小鲤的。
自从年前置办年货时买了那桶羊奶,眼见赵攸面色日渐红润,小鲤也长了点肉,赵惊弦想起那人说是自家母羊下的奶,他就打听到了那卖羊奶的人家,每次休沐回来他都会买上一些,给家里人添些滋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