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时,祭祀队伍才抬着祭品回到了赵大伯家。
赵姓族人聚在一起,摆开几桌吃了顿午食。
饭后,赵惊弦一家并未如常歇息。
他向赵大伯辞行,说明下午便要启程返回府城准备赴京事宜。
随后,一家人往山上走。
赵惊弦一手提着装满了酒菜和果点的竹篮,一手稳稳抱着团团。
玉娘则拎着备好的香烛纸钱,另一只手牵着小鲤。
赵攸则小心搀扶着赵母。
几人默默无言,朝着后山那片静谧的坟茔地走去。
他们要去祭拜赵父和赵霁川。
原本族长提议喊上吹唢呐打鼓的班子,再抬几担丰盛的祭品上山,好让赵父和赵霁川也感受这份金榜题名的热闹喜气。
但赵惊弦婉言谢绝了。
他道,报喜贵在心诚,一家人前来禀告先祖即可。
再者,山上坟茔众多,若大张旗鼓,吹打喧天,惊扰了附近长眠的乡邻,反倒不好。
不久,一行人便到了赵父和赵霁川相依的坟前。
坟头新草青青,添了新土。
显然赵大伯有来照看打理。
四周寂静,唯有山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更衬得此地肃穆安宁。
玉娘轻声嘱咐赵攸看好小鲤和团团,自己则与赵惊弦、赵母一同拔除两座坟茔上新冒出的杂草。
清理得差不多后,三人将带来的酒菜果点,摆放在两座墓碑前的空地上。
赵惊弦点燃香烛,又依次给赵母、玉娘、赵攸和自己分了香。
一家人肃立,举香齐眉,对着墓碑深深三叩首,然后将香稳稳插入坟前松软的泥土中。
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众人再次跪下,虔诚地拜了三拜。
一家人席地而坐,围在坟前烧纸钱。
赵惊弦望着父亲和兄长的墓碑,声音低沉而清晰:“爹,大哥,我回来了。
他微微转向赵父的墓碑,郑重告慰:“今科春闱,儿子幸不辱命,得中进士。殿试之上,蒙圣上恩典,钦点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之职……”
他将功名与荣耀细细禀告,仿佛父亲仍在堂上聆听。
他的目光转向赵霁川墓碑时,语气敬重之余,多了承诺:“大哥,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玉娘和小鲤的。”
赵母用袖子轻轻按了按湿润的眼角,脸上露出笑容:“老头子,大郎,你们在地下可以安心了。二郎如今有大出息了……大郎你最挂念的玉娘,如今也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顺心。只是……”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们要搬到京城去了,路途遥远,怕是得好些年头才能回来看你们。不过别担心,我给你们做了牌位,走到哪儿都带着,时时供奉香火。咱们一家人,总是在一处的。”
玉娘静静地跪坐在旁,山风拂过她的鬓角。
她看着赵霁川的墓碑,心中那份曾经翻江倒海的悲伤与沉重的羞愧,竟已如潮水般悄然退去,沉淀为怀念与释然。
并非忘却了情意,而是她终于清晰地懂得斯人已逝,那份情愫将永埋心底,化为滋养她继续前行的力量。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冰冷的碑面。
小鲤和团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凝重,依偎在她身边,不再嬉闹。
玉娘侧过身,温柔地揽过小鲤,指着赵霁川的墓碑:“小鲤,这是你很重要的一位长辈,你和他说说话好不好?”
小鲤好奇:“比娘还重要吗?”
玉娘:“一样重要。”
小鲤:“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好,”玉娘的声音柔得像风,“说说你开心的事,让他也高兴高兴。”
小鲤点点头,往前挪了挪,对着墓碑,奶声奶气地开始讲述:“我会背《三字经》了!团团弟弟会爬高高了!娘给我做了新衣裳……”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小手还揪了几朵小花放到墓碑前。
赵攸对爹的印象早已模糊,只从娘和哥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模糊而慈祥的影子。
对大哥赵霁川倒是有些印象,她记得是个很爽朗爱笑的人,总喜欢把她举得高高的。
格外遥远又朦胧的记忆,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祭拜过赵父和赵霁川后,一家人回老宅简单收拾。
大门“咔哒”落了锁,。
一家人登上马车时,除了孩子,其余几人都忍不住回头望去。
天高地阔,前路迢迢,此去京城千里,下一次再踏上这片故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两日后的午后,马车终于驶回了府城赵家的小院。
一家人开始收拾东西。
不大的院子里,行李已然堆积如山。
箱笼、包袱,几乎占满了空地,被清晰地分为两堆。
西侧一堆。
几个硕大的箱笼,里面塞满了厚重的冬衣、闲置的被褥。
旁边是捆扎好的笨重粗瓷碗碟、暂时用不上的家什杂物,还有一摞分量沉甸甸的书籍。
这些体积大、非急用的大件物什,托付给镖局押运。
东侧一堆。
三个不大的包袱、一个轻便的箱笼、一个木盆、一个木桶,以及两口装着碗筷碟子的铁锅。
这些都是随他们一起出发的急用之物。
安顿下来头几天就离不开的锅碗瓢盆、当季衣物、洗漱用具等。
镖局未必能比他们更早抵达京城,这些东西必须随着他们上京。
家里大部分银子赵惊弦方才去了钱庄都换成了京城通用的钱票。
他好随身携带。
除了孩子,家里每人身上也都带着些碎银子和铜板,以备不时之需。
贵重之物、金银首饰则被单独收进两个包袱里,到时赵惊弦和玉娘一人背着一个。
玉娘看着东侧那堆虽体积不大但林林总总的急用家当,眉头不禁微蹙。
她转向正在清扫院子角落的赵惊弦:“二郎,这些随行的东西,马车怕是塞不下?是不是得再雇一辆车同行?”
赵惊弦停下手中的扫帚,宽慰道:“放心,我已同那位一起上京的同窗商定,他的车队规模不小,正好能帮我们捎带这些紧要物件。”
玉娘心下稍安。
和赵攸一起,继续收拾最后一点轻便的零碎物品,原先已收拾了大半,很快便归置整齐。
两人也加入了清扫的行列。
住进来时,孙家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们离开时,自然也要打理得整洁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