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璇玑”星盘的过程,远比预想的更加艰难与精微。它并非凡铁,其内部能量回路之复杂,结构之脆弱,远超李伯等人接触过的任何机关造物。墨规几乎是凭借着他毕生所学的符纹知识和对能量流动的直觉,在苏渺“规则视觉”的辅助下,如同进行一场最精密的脑部手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血玉的能量,疏通着那些千年尘封、几近枯竭的脉络。
苏渺盘膝坐在星盘前,双手虚按其上,双眸紧闭,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能量引导之中。血玉悬浮在她胸前,散发出稳定而温和的辉光,如同心脏般将一股股精纯的“秩序”之力泵入星盘。她的脸色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苍白,精神力与灵魂力量的消耗巨大。
阿武持剑守在理堂门口,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干扰。赵砚和李伯则在外围协调,处理着因规则涟漪而不断出现的零星混乱事件,并尽力维持着格物苑的运转。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流逝,从深夜到黎明,又从黎明到日暮。
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当最后一缕血玉能量注入星盘核心一个极其细微的节点时——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嗡鸣自星盘内部响起!整个星盘骤然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银色光辉!其上的所有圆环开始自行缓缓转动,层层嵌套,遵循着某种玄奥至极的轨迹!无数细小的符文在圆环表面流转生灭,投射出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能量流线图,在理堂半空中交织成一幅微缩的、涵盖整个京城区域的立体能量网络图!
成功了!“璇玑”星盘被初步修复并激活了!
苏渺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难掩疲惫,却更有一股振奋。她能感觉到,手中这小小的星盘,此刻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头顶的天空、与那无形的规则网络建立了一种无比紧密的联系!它成了一个支点,一个放大器!
“小姐,星盘已激活,可以尝试构筑屏障了!”墨规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苏渺重重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将刚刚恢复不多的精神力再次提起,按照从前朝帛书中解读出的、关于建立“反向屏蔽”的残缺法门,结合自身对规则的理解,将意念集中在星盘之上。
她的目标,并非创造一个完全隔绝的“罩子”,那消耗太大,且可能干扰京城正常的能量流动。她要构筑的,是一个过滤与净化网络——一个以格物苑为中心,覆盖全城的、无形的能量场。这个场不会影响普通人,却会对“深渊能量”这类高熵、无序的力量产生强烈的排斥、削弱与净化作用!
“以血玉为源,以星盘为枢,以秩序为基……屏障,起!”
随着苏渺一声低喝,她将最后的指令通过精神力狠狠贯入星盘!
“嗡——!!!”
星盘发出的银光骤然内敛,随即化作一道无形的波动,以格物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开来!波动所过之处,在苏渺的“规则视觉”中,那原本因规则涟漪而显得紊乱、灰暗的能量网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理顺!一层极其稀薄、却无比坚韧的、散发着纯粹“秩序”气息的银色光膜,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缓缓笼罩了整个京城上空!
这光膜寻常人不可见,不可感。但那些散落在京城各处、被深渊能量轻微污染而躁动不安的人,在这一刻,都莫名地感到心头一松,那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狂乱如同被清冷的泉水洗涤,迅速消退,陷入了沉沉的睡眠。街角巷尾那些隐约的骚动与哭嚎,也随之平息。
宗人府内,被封印的萧景珩身体猛地一颤,眉心那团幽暗能量如同被灼烧般剧烈收缩,散发出的混乱波动被牢牢压制在体内,再也无法外溢分毫。
规则层面的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终于恢复了平静,那些扭曲震颤的规则线条,也重新变得稳定而有序。
屏障,成了!
苏渺身体一晃,几乎脱力倒下,被一旁的阿武及时扶住。她脸色惨白如纸,太阳穴突突直跳,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虚脱之感。构筑并维持这样一个覆盖全城的规则屏障,哪怕有血玉和星盘作为核心,对她自身的负担也实在太大了。
“小姐!”墨规等人围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
“无妨……只是消耗过度。”苏渺勉强站稳,吞下墨规递来的几颗宁神丹药,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枯竭的精神力。她抬头望向理堂穹顶,目光仿佛穿透了阻碍,看到了那层无形的秩序屏障。
“屏障只是权宜之计,并非根治。”她声音虚弱,却清晰地说道,“它能量来源于血玉和我,无法长久维持,且只能压制和净化逸散的、低浓度的深渊污染,对萧景珩体内那团核心能量,效果有限。”
她顿了顿,看向手中光芒逐渐收敛、却依旧在缓缓自行运转的“璇玑”星盘,以及胸前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的血玉。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他‘稳定锚’节点,或者找到彻底净化深渊能量的方法。否则,一旦我支撑不住,或者萧景珩体内的能量再次爆发,这屏障……顷刻即碎。”
压力并未消失,只是从迫在眉睫的危机,转变成了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赵砚从外面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神色。
“小姐,宫里有消息传来……陛下听闻昨夜城中多处出现‘夜啼’(指精神失常者的狂躁)与异响,今日又莫名平息,认为是太子邪秽已除,天佑大胤……下旨,三日后,于太极殿设宴,庆贺……庆贺太子邪祟已清,并褒奖有功之臣。”
理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苏渺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嘲讽的弧度。
邪秽已清?天佑大胤?
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天佑”,是她几乎耗尽全力,借助前朝遗物勉强撑起的一道脆弱的防线。他们更不知道,真正的危机,如同暗流,仍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
而这庆功宴……恐怕也绝非表面那么简单。皇帝借此稳定人心?或是要借此机会,重新平衡朝局?甚至……可能暗藏试探?
她这个刚刚挽救了京城于无形危机的“功臣”,恐怕又要被推上风口浪尖。
“知道了。”苏渺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静,“既然是陛下旨意,我们……遵旨便是。”
她需要时间恢复,需要时间寻找根本的解决之道。在这之前,她不得不继续周旋于这凡俗的权谋与争斗之中。
她看了一眼窗外恢复宁静的夜空,以及那凡人不可见的、维系着这份宁静的银色屏障。
前路依旧漫长,危机四伏。但她既然选择了这条逆命之路,便只能披荆斩棘,走下去。
三日后,太极殿的夜宴,或许将是另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而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准备好迎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