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海风依旧裹着咸甜,菜地里的番茄结了一茬又一茬,可日子过着过着,解雨臣鬓角先染了霜。
言云的丹药能让他身子硬朗,能让他少受病痛,却挡不住时光在他眼角刻下细纹,挡不住他不再能像从前那样,陪言云逛一下午老街不歇脚,只能坐在花厅的藤椅上,慢悠悠看言云和张家小辈追着三七跑。
黑瞎子最先察觉到变化。
以前吃烧烤,解雨臣能陪着他站在烤架旁,边翻串边唠;现在他总把烤得最嫩的生蚝先递到解雨臣手里,嘴上还逗:“小花,别坐着不动,跟胖爷去海边走两步,不然腰该僵了。”
说着就伸手扶他,指尖触到解雨臣手腕时,没了当年倒斗时的紧实,多了点温软的松弛。
言云也不闹着抢他茶杯了。以前总故意端走他刚泡好的热茶,看他无奈笑;现在总提前晾好半杯温茶,递到他手里时,还会帮他拢了拢搭在肩上的薄毯:“别喝太浓的,老张说这龙井性偏凉,你现在得喝温的。”
她不再提“长生”“丹药”的事,只每天变着法让厨房做软和的菜,把小番茄剥了皮递给他,像当年他帮她挡张家热情那样,悄悄护着他的“慢”。
张起灵还是话少,却把解雨臣的习惯记了全。早上钓鱼,会捡最光滑的贝壳,串成不用弯腰就能戴的手串,递到解雨臣手里;
下午陪他喝茶,会提前把藤椅挪到晒得着太阳的地方,连茶宠都摆成他习惯的位置;
言云闹着要去后山摘野果,他会先回头看解雨臣,见他点头笑,才跟着起身。
他记着当年墓道里,解雨臣帮他递过的机关钥匙,记着巴乃河边,解雨臣为他画过的画,现在换他,陪着解雨臣把日子过成“慢镜头”。
解雨臣倒看得开。某天下午,他坐在花厅练字,写的是“岁岁平安”,言云凑过来瞅,眼眶有点红,他却笑着把笔递过去:“来,帮我描最后一笔,你写的‘安’字,比我好看。”
黑瞎子蹲在旁边剥栗子,把剥好的仁儿全放进解雨臣手里:“哭啥?小花还能陪咱吃十年、二十年烤生蚝呢!”解雨臣捏着栗子仁笑:“就是,比起当年在墓里赌命,这几十年,够我看够你们闹了。”
后来的日子,更慢了。解雨臣不大出门,多数时候坐在廊下,看张拂松(老张被张家秘术护着,倒比从前精神)和言云在菜地斗嘴,听黑瞎子跟小辈吹“当年小花开机关比小哥还快”,偶尔插句话,逗得满院子笑。
言云会把他的画都收在樟木匣子里,一张一张叠好,边叠边念:“这张是巴乃的河,这张是港城的菜地,这张是你画的三七……”解雨臣就听着,偶尔补充:“那张郊游的,你把瞎子画得太丑,得留着,让他以后看看。”
再后来,解雨臣走得很静——某个晒着太阳的午后,他靠在张起灵递来的软枕上,手里攥着言云串的贝壳手串,旁边放着黑瞎子刚剥好的栗子,眼睛望着菜地方向,没了呼吸。
言云没哭,只是把他的手轻轻拢在毯子里;黑瞎子蹲在旁边,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却还念叨:“小花,说好陪我们的,咋先走了……”
张起灵站在廊下,望着海边,手里还攥着早上捡的、没来得及串的贝壳。
往后的岁月,港城的菜地还在,烤架还在。
言云和黑瞎子、张起灵依旧住着主宅,只是花厅的藤椅总空着一个位置,茶桌上总多摆一个杯子,烤生蚝时总先烤好一个,放在旁边的瓷盘里。
黑瞎子偶尔会对着空椅子唠:“小花,言言今天又把番茄烤焦了,跟你当年画里的一模一样。”
张起灵会把串好的新贝壳手串,放在空椅的扶手上,像解雨臣还在时那样。
他们都知道,解雨臣的几十年,短得像港城的阵雨;可那些一起烤生蚝、一起斗嘴、一起把日子过成烟火气的时光,却长过黑瞎子和张起灵的长生,长过言云被三七庇护的岁月。
日子还在过,风里依旧有番茄香、烤串香,只是没人再提“长”与“短”——因为解雨臣留下的笑、留下的画、留下的暖,早融进了他们往后的每一天,成了比长生更踏实的“在一起”。
这一世言云四人,算是彻底跳出了九门与张家的宿命泥沼,活成了倒斗生涯里最“不务正业”的模样。
没再为陨玉机关费神,不为汪家余孽悬心,更不掺合吴家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烂事,只把日子过成了满是烟火气的“现世安稳”。
言云也不用顶着“张家准族长”的名头硬扛规矩,能拽着张拂松在菜地斗嘴,能被黑瞎子揣着满兜零食投喂,能抢解雨臣的茶杯、蹭张起灵串的贝壳手链,不用算计谁、提防谁,连“社恐”时都有人帮她挡着张家的热情,活成了被捧着的、肆意又鲜活的模样。
黑瞎子没了以前单打独斗的漂泊劲儿,不用再靠耍嘴皮子混饭,不用在墓里摸爬滚打赌命。
早上陪小哥钓鱼能瞎吹牛,下午陪小花逛老街能买一堆零嘴,晚上烤生蚝时能抢言云的番茄,身边有知根知底的人,有热热闹闹的烟火,连吊儿郎当的笑里,都少了虚浮,多了踏实的暖意。
解雨臣也卸下了“解家当家人”的紧绷,不用再替九门的烂摊子收尾,不用在生意场和墓道里两面逢迎。
花厅练字时能写满言云和兄弟们的日常,学泡茶时能慢悠悠等水开,看言云被烫得吐舌头时能笑出眼角的纹,把从前藏在精致里的疲惫,全换成了喝茶看海、提笔作画的松弛。
张起灵更是难得的自在——不用再为失忆的过往奔波,不用为张家的使命独守青铜门,不用在墓里沉默地护着谁。
能捡贝壳给言云串手链,能蹲在菜地帮着择菜,能安安静静待在茶桌旁陪小花喝茶,连眼神里的清冷都淡了,成了会默默记住言云爱吃的鱼蛋、会帮黑瞎子捡掉在礁石上的鱼竿的、会跟着解雨臣学绘画、有烟火气的“小官”。
他们不再是墓道里背靠背的“战友”,不是为了某件事凑在一起的“同伴”,更像互相揣着对方软肋与暖意的家人。
言云闹,黑瞎子哄,解雨臣笑,张起灵陪,连张拂松的拐杖敲在黑瞎子手背上,都带着长辈对小辈的纵容。
没有惊心动魄的倒斗,没有生死一线的危机,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只有港城海边的风、菜地里的番茄、烤架上的生蚝,和身边吵吵闹闹却始终陪着的人。
这一世,他们没活成九门故事里的“传奇”,却活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模样——不用扛着宿命,不用赌上性命,只用把日子过成热热闹闹的、踏踏实实的,一世安稳,一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