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云坐在回曲江老宅的车上,指尖敲着膝盖,目光透过车窗落在掠过的街景上,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沉郁。
“其实我本不想掺和这些。沙海都结束了,九门的旧账、吴家的恩怨,翻出来除了添堵没别的意思。”
黑瞎子把玩着她刚摘下来的墨镜,接口道:“但有些人就爱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你退一步是怕了,非得把刀尖递到你眼前才甘心。”
“可不是么。”言云嗤笑一声,“我不想计较,不代表这些事就能一笔勾销。小官早年在张家还有九门受的那些苦,被当作工具一样推来搡去,能说句‘算了’就真的算了?”
她侧头看向沉默的张起灵,对方望着窗外,指尖却无意识地蜷了蜷,“还有你,老齐。那十年帮吴邪布沙海,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一句‘师父’,就抵得过你掉的那些血、受的那些伤?”
黑瞎子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但眼底的笑意淡了些。
“更别说小花。”言云继续道,“九门盘口的亏空、沙海的开销,哪样不是他掏的钱?吴家从头到尾,提过一句‘还’吗?他们总觉得这些是应该的,是‘朋友’就该倾囊相助,可朋友不是这么当的。”
车窗外的树影晃得人眼晕,言云深吸一口气:“吴二白以为我是来翻旧账的,其实我只是想划条线。哪些是我们该管的,哪些是他们吴家自己的烂摊子,得分清楚。
我护着你们,不是要跟谁斗个你死我活,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们被这些所谓的‘情义’绑着,往火坑里跳。”
张起灵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的眸子里似乎有微光闪动。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说“我知道”。
黑瞎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我家大小姐通透。以前总觉得‘朋友’这两个字重,现在才明白,该较真的时候就得较真,不然人家真当咱们是冤大头。”
言云拍开他的手,嘴角却扬了起来:“所以啊,今天那一巴掌,不光是打给吴二白看的,也是打给所有想算计咱们的人看的。我这个人,护短,也记仇。”
车驶进曲江老宅的巷口,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言云看着门口等候的管家,忽然觉得心里敞亮了不少。
有些事,的确不必翻旧账,但该守住的底线,一步都不能退。
往后的日子,该为自己活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藤架,在青石板上筛下细碎的光斑。
言云蜷在藤编躺椅上,身上盖着块薄毯,呼吸轻缓,显然是睡熟了。发梢被风拂得微微动,像沾了点金粉。
黑瞎子坐在旁边的竹凳上,指尖捏着颗饱满的荔枝,指甲轻轻一掐,剥出莹白的果肉,剔透得像块凝脂。他刚要往言云嘴边送,手腕就被旁边伸来的手截了胡。
张起灵手里摇着把蒲扇,风悠悠地吹向言云,另一只手却不紧不慢地接过那粒荔枝,送进自己嘴里。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嘿,哑巴,你这叫监守自盗啊。”黑瞎子挑眉,又剥了一颗,这次故意举得高高的。
张起灵扇子一偏,风扫过黑瞎子的手腕,他手一抖,荔枝正好落在张起灵等着的掌心里。
后者淡定地塞进嘴里,还不忘用扇子往黑瞎子那边扇了扇,像是在说“凉快凉快”。
黑瞎子低笑出声,怕吵醒言云,又赶紧捂住嘴。他看了眼睡得安稳的言云,又看了眼吃得坦然的张起灵,忽然觉得这场景挺好。
没有斗里的刀光剑影,没有算计来算计去的烦心事,就这么晒着太阳,剥着荔枝。
他索性加快了剥荔枝的速度,剥好的果肉堆在白瓷盘里,像堆着些碎月亮。
张起灵也不客气,扇几下风就伸手拿一颗,偶尔还会挑颗最大最甜的,悄悄放在言云手边的小几上。
阳光暖融融的,葡萄叶的影子在言云脸上晃啊晃。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嘴角轻轻弯了弯,翻了个身,往阳光更足的地方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
黑瞎子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放轻了动作。风里飘着荔枝的甜香,还有言云发间淡淡的草木气,把这个午后烘得软软糯糯的,像场舍不得醒的梦。
不一会管家走过来,黑瞎子刚想打岔,就听到他说“家主,花儿爷来了。”
黑瞎子刚把剥好的荔枝往嘴里塞,听见管家的话,手顿在半空,冲他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晚点再说,可管家话音已经落了。
言云在躺椅上动了动,眼睫颤了颤,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鼻音“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
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把那点迷糊衬得格外软。张起灵默默把扇子往她脸边挪了挪,挡住晃眼的光。
管家站在葡萄架外,躬身回话:“花儿爷说有要事,已经在客厅候着了。”
黑瞎子在一旁啧了声:“这解雨臣倒是会挑时候,专捡咱们大小姐午睡的点来。”说着往张起灵那边瞟了眼,见他手里还捏着颗没吃完的荔枝,嘴角悄悄勾了勾。
张起灵把荔枝核扔进旁边的小碟里,扇子往椅背上一搭,站起身,意思是要一起过去。
言云理了理微乱的头发,冲管家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又看向黑瞎子和张起灵,“走吧,看看咱们这位花儿爷,又带什么消息来了。”
她起身时,黑瞎子伸手扶了一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带着点戏谑的温度:“说不定是来谢咱们昨天替他出了口恶气呢。”
言云拍开他的手,笑着往正厅走:“谢不谢的不重要,别又带一堆麻烦事来就行。”
午后的风穿过院子,带着葡萄藤的清香。正厅的方向隐约传来茶杯碰撞的轻响,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倒像是幅难得安稳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