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里,言云正看着黑瞎子修剪菊枝。听说十二阿哥被抱去了永和宫,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指尖拂过一朵新开的墨菊:“天冷了,该给炭盆加些银炭了。”
黑瞎子瞥了她一眼,见她眼底没什么波澜,便知她心里的账早算清了。他放下剪刀,从背后抱住她:“风大,进去吧。”
殿门关上,隔绝了翊坤宫隐约的哭声。言云靠在黑瞎子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松木香,心里安心了好多。
日子流水般过着,除夕夜的宫宴总算应付过去。承乾宫里,言云听剪秋回话,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枚玉扳指。“皇上近来身子亏得厉害?盗汗多梦,请了好几回太医,还惦记着鹿血酒?”
“可不是么,养心殿的人都在传呢。”剪秋垂手侍立,声音压得低。
黑瞎子在一旁擦着弓箭,闻言抬了抬眼:“皇上这是想补身子?”
“怕是想补的不止身子。”言云轻笑。
言云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鹿血酒……倒是对症的“好东西”。
她心思转得快——永琏年纪渐长,过两年总要娶福晋、入朝堂办差,以皇上那多疑性子,未必容得下这锋芒渐露的皇子。这老东西,能少活两年,便是少两年阻碍。
“永琏眼看就到办差的年纪,有些人啊,是见不得晚辈出息的。”她起身往内殿走,“备轿,去长春宫。”
皇后富察琅嬅正逗着永琮,见言云进来,忙让了座。听她说起鹿血酒的事,指尖轻轻一顿:“您的意思是……”
“怡嫔近日得宠,由她出面最妥当。”言云端过参茶,“皇后只需睁只眼闭只眼,其余的,我来安排。”她瞥了眼襁褓中的永琮,“这宫里,孩子要长大,总得扫清些障碍。”
富察琅嬅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皇姑姑做事有分寸,我信您。”
转过年来,怡嫔邀皇上用晚膳,席间果然捧出了鹿血酒。她得了言云的话,胆子也壮了些——皇后那边不会查问,更不会怪罪。何况言云早替她铺好了路:“叫人给承乾宫也送一壶,真有人做文章,便说是给我备的。”
除了如懿,宫里怕也没谁有这闲心盯着这点事。
说来也巧,如懿、海兰和凌云彻总想着抓魏嬿婉或进忠的把柄,好向言云证明这两人不是善类。
言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样了,他们两个人还对嬿婉跟进忠,有这么大的仇意。
这日,叶心和海兰恰好撞见怡嫔的人去鹿苑取血,忙不迭报给了如懿与凌云彻。
如懿盯着永寿宫的动静,自然也有人盯着她。剪秋得了信,立刻回禀言云。
“春婵,去趟怡嫔那里。”言云语气平淡,“叫她今日别给皇上奉鹿血酒了,把酒送到承乾宫来。”
春婵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带回了酒壶。而另一边,如懿已带着容佩,气势汹汹地赶往永寿宫。
此时永寿宫内,皇上正与怡嫔用膳。怡嫔盛了碗天麻乌鸡汤,柔声劝道:“鹿血酒虽好,也不宜日日饮。皇上尝尝臣妾炖的汤,补身更温和些。”
皇上本就担心酗酒伤身,自然应允,接过汤碗喝了一口。
怡嫔又添了些汤,状似无意地说:“说起来,大长公主也爱这鹿血酒,今日还特意让臣妾备好送去呢。”
皇上略感新奇:“皇姑姑也用这个?”
“是呢。”怡嫔笑意温婉,“殿下说她与额驸早年伤了身子,冬春交替时最宜进补,这酒滋补,正合时宜,他们近来常共饮呢。”
皇上听了,倒更觉得鹿血酒是好东西了。
君臣正其乐融融用着膳,殿外忽然传来通传声:“皇上,主儿,娴贵人求见,还说……”
传事的宫女支支吾吾,皇上皱眉:“娴贵人说了什么?”
那宫女“噗通”跪下,声音发颤:“娴贵人说……说主儿勾引皇上饮用鹿血酒,是狐媚惑主!”
皇上气得一拍筷子,瓷碗在案上震得作响:“反了她了!叫她进来!”
便是今日喝了又如何?一个小小贵人,竟敢以下犯上,还想管到他头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多时,如懿梗着脖子,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容佩,一同闯进了永寿宫内殿。
如懿端着那碗醒酒汤,手都在抖,却梗着脖子往皇上面前送:“臣妾听说令妃不顾皇上体虚,勾着您饮鹿血酒,特意亲手炖了醒酒汤来。”
皇上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只觉得心里那点青梅竹马的念想,被她这副不分青红皂白的模样磨得干干净净。他闭了闭眼,声音里满是疲惫:“朕不喝。”
如懿却没听出那语气里的不耐,依旧捧着碗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点自以为是的关切:“皇上白日里就酗酒,还是这般烈的鹿血酒,龙体如何禁得住?快喝了吧。”
“朕今日根本没沾酒!”皇上猛地抬手,“哐当”一声,碗被掀翻在地,滚烫的汤溅在如懿的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瓷片。
皇上指着满桌的菜,胸口起伏:“你自己看!这里哪有鹿血酒?连寻常的酒壶都没有!娴贵人,你真是魔怔了!”
如懿这才慌了神,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果然连点酒气都没有。她嘴唇哆嗦着,还在嘴硬:“不可能……叶心明明看见同心去鹿苑取鹿血了!”
怡嫔在一旁轻轻抚着鬓角,语气里带了点嘲讽:“娴贵人这是把永寿宫当成自家后院了?整天睁着眼睛盯着本宫宫里的人。同心是去取了鹿血,可那是给大长公主备的——殿下与额驸要用,本宫替她取些鹿血,有何不妥?”
她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如懿:“你一个贵人,不好好安分守己,倒管起妃位的事,甚至编排起皇上的不是来。依本宫看,你这禁足,怕是禁得还不够清醒。”
如懿这次是真的百口莫辩,被堵得说不出话,手背上的烫痕火辣辣地疼,可心里的慌比疼更甚。她望着皇上冷下来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皇上闭了闭眼,对太监道:“把她拖下去,翊坤宫禁足,再加三个月。没有朕的话,谁也不许给她送东西!”
如懿被架着往外走,路过门槛时,还回头望了皇上一眼,眼里满是委屈和不解。可皇上连眼皮都没抬,只端起怡嫔递来的汤碗,慢慢喝着,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不过是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永寿宫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如懿最后一声呜咽。怡嫔看着地上的狼藉,对宫女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收拾干净些,别污了皇上的眼。”
皇上放下汤碗,望着窗外的天色,突然说了句:“往后,别让她再靠近永寿宫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