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魃送予应龙的骨哨是她的一节指骨。
她当年追应龙追的轰轰烈烈,这件事从在黄帝敌对阵营的飞廉玄冥也知道此事就可见一斑。
然而他们二人又的确有缘无分,尽管在同一立场,也未能发展出更多的情缘。
女魃对战飞廉玄冥之前,正赶上应龙南遁。
离别之际,她从无休的冰原急忙赶回,见上了与应龙的最后一面,赠与她一节骨哨。
骨哨被应龙和往日里那些各界送来的礼物收拢在一起,已经许久不见天日。
这次应龙特地将它翻出来,心思复杂,看到上面萦绕的魔气后,更是不知是何种滋味,当即就冲动地找上了不止。
在他心里,不止虽然不靠谱,但大约也是和“解决麻烦”这四个字关联在一起的。
毕竟应龙也才刚刚得知,和自己打了那么久交道的不止竟然是当初自己受了雷劫奄奄一息时立在云端的无休跟前的那只猫。
更何况不止在这灵气微末的现世,充作人族的麻烦解决机,游走在各种危险之地,为人族拔掉了一个又一个隐患。
就连他日常用作修炼的水宫对方都能打的进去,他能做到的事情应当还有很多。
抱着这样的想法,应龙冲动之下直往不止所在之地闯,直到他被一阵前所未有的灵压镇的动弹不得。
当他看见无休的那一瞬间,心中有什么一直以来被忽略的,特别的东西透出了巨大的裂缝。
无休看着他,很平静,没什么波澜。
他知道方才那一阵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力量来源正是无休。
应龙下跪磕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没能让她多看一眼或是皱皱眉头。
一时之间也没人主动开口,过了一会儿,不止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戳了戳无休的袖子。
无休终于给不止挣够了面子,她这才矜贵地开口:“女魃入魔乃是定数,你如今拿了骨哨寻我又有何用?”
卜安看卜知的小动作目瞪口呆,好像解锁了什么新版本的小叔叔。
应龙没工夫理会别的,只拿出骨哨递了过去,也没管有没有人接,道:“我知女魃神骨就在神女您的身上,当年她献出神骨才会被浊气染身,还望您能大发慈悲,救救她!”
不管应龙表现的有多么痛心,无休始终无甚反应,她垂眸看向应龙掌心奉上的那节骨哨。
不止也仔细瞧了瞧,一旁的卜安小声说:“为什么萦绕在上面的气很多是红色?魔气不是黑色吗?最多是黑紫色啊!”
卜知看向卜安,开口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书你倒是没少看。”
卜安嘿嘿一笑,没注意到应龙跪在那里的双眸逐渐被染红。
不止倒有所察觉,但因为无休就在身旁,所以他姿态放的很是轻松。
卜安嘀咕:“那为什么这个颜色是红色啊?不是说女魃入魔了吗?”
无休听见他的疑惑,为他解惑:“因为应龙也生了魔障。”
卜安听了,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无休又说:“神的心魔初生之时是青色,随时间或强大或消散,强大的心魔便是这种红色。”
卜知看着面前依旧跪着的应龙,随着无休的话音落地,知道他不是不想起,而是起不来。
卜安奇怪道:“女魃不是已经失了神格,没了神骨,怎么她的心魔还是红色?这是先天神明的特殊待遇吗?”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无休在这时偏头看向不止,“看在女魃的面子上,我已救过他许多次。这次还要救吗?”
卜安听得云里雾里,但跪在地上的应龙在两人简单的对话里,已经摸索出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每每遇到修行的壁垒之际,那些他以为是在冰川里冻出个好歹才会贯穿整个经脉的冰刺,竟是女魃为他求来的一道保命符。
应龙已经被无休从堕魔边缘拉回过很多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漫长的岁月里,有过多少干脆堕魔这样的念头。
应龙眼睛通红,顾不得被无休压制的痛苦,生生吐了一口血后抬眼看向她:“神女!当年,女魃究竟还为我做过什么?”
卜安耳朵一抖,有种即将听到上古密辛的激动。
无休抬了抬手指,将应龙扶起,心口淤血吐出,应龙的眼睛重新变得黑白分明,只是神情难掩痛色。
不止也有点好奇,主要因为涿鹿大战那会儿它热衷于跟冰川一起看热闹,所以错过了很多神妖魔鬼去无界冰川求无休的场景。
无休静静地问:“你真的想知道?”
应龙直面无休空无一物的双眼,好像看到了得知真相后自己的溃不成声。
他没怎么思考,就已经被自己心脏的反应驱使着,点了点头。
神骨天成,只要骨头的主人不死,无休就能一直知道在女魃身上发生的所有事。
无休的手指抬起,她牵出自己储物袋里附属在女魃神骨上的几段记忆,轻轻落在了应龙的眉心。
应龙看到了几段记忆。
他最先看到的,是女魃当初在冰原只对无休提了两个要求,一个要求是为父亲解困,另一个关乎于她心中至爱。
她要无休能在应龙心魔大盛时稍作警醒。
女魃不能说不了解应龙,以她多年以来的一厢情愿,单方面对应龙了解的要比所有其他灵物要多得多。
应龙与风伯水师一战之后,女魃精准地预见了应龙将会因此心生魔障,所以在她为爹爹出战之前,恳请无休再答应了她这个请求。
无休稍作思考,片刻后道:“魔障既生,非我之力可使其消散。”
女魃说:“我愿!我愿代他承受!”
无休说:“可。”
诺言既定,女魃的命运轨迹也就局限了很多。
应龙心魔大盛,当初修行被天雷劈的越盛,落到女魃身体的惩罚也就越重。
应龙奄奄一息躺在坑底只看得见云端垂目看他的无休,却没瞧见不远处立在那里的,戴着巨大帷帽的女魃。
但这一次,他看见了帷帽下面原本容貌昳丽的女魃因为吸收了他的浊气,变得面容丑陋,骇人至极。
应龙眼角渗出一滴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