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知和他走到周问房间时,还没推门进去就率先闻到了一股被阵法掩盖的血腥气。
卜知与他对视一眼:“这阵法很高明,若非我们有目的地过来,恐怕都不会察觉此处有个阵中阵。”说完,他顿了一下,说:“周问并不会设阵。”
“你是说这还有第三人的手笔?”
卜知点点头,“应该是。周问精通之术并非阵法,像这种隐匿术极好的阵中阵,不可能是他做出来的。”
“你先前还说对他并不了解,难道没有可能是他一直瞒着你吗?”
卜知考虑了一下这个选项,随后又摇了摇头,“之前周问和唐宋一起出外勤,他死在了一处杀阵中,是我用命牌保住了他,所以现在鲛油供奉的生命牌中,周问的名字已经无法再活第二次了。若他对阵法精通至此,必不可能在那个不算高明的阵法中丧命。”
如果不是因为卜知特地为了周问跑过一趟冥府,他也不会闲到知道周问与每个人相交的因果线是暗沉的灰。
冰川想着卜知的话,依旧保持着怀疑态度,对于自己水族生灵的遭难,冰川不由自主地用恶意揣测这个被无休断言是鲛人命劫的周问,“他早就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命牌的用处也说不定。”
卜知没有否决冰川的话,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冰川对于同族的同情。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先许多生灵一步明白了这世间多数并非黑白分明。
冰川不是故意将周问往坏处想,只是在他能够分辨情绪之后,对恶的感知远超过善。
人族尤其。
卜知见他怔神,心中叹了口气,生出一种现今早已物是人非的感慨,也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添了句:“周问在阵术上并无天赋。我将他救活之后他向我讨过阵术图,后面处里有一些实战他在阵术方面的成绩都不大理想。”
“这些年他既然能一直让你看不出深浅,这些都是演的也不一定。”
“这不是不可能,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真的会像你说的也不一定。”卜知点点头,并未反驳,“不过我在这扇门后面,闻到了鲛人的死气,还有周问的。”
话说到这儿,冰川眉心一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他胸腔乱撞。不像是慌乱,但又莫名迁怒般对卜知感到了不满。
对于这种陌生的情感,他无法给其中肯地命名,只是在明明知道答案的前提下依旧下意识问卜知:“你如何确定?”
卜知坏笑地看他:“冰川,你有情感之后智商降了好多啊,我的鼻子和这双眼睛又不是摆设。”
冰川倏地沉默了。
卜知笑意不减,“你现在是不是心跳过速,还对我有点儿生气?”
冰川直直看着卜知,也不问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心情的。
卜知轻声笑了一下,直白地告诉他:“你这叫妒忌。直白地解释的话,应该是因为我在周问和鲛人的事件中,比你知道的要多,所以你会有这样的感觉。”
“妒忌?”
卜知点点头,“在冰原的日子里,我经常会妒忌你。毕竟你待在神女身边的日子,要比我多许多。”
望着卜知坦诚的视线,冰川心中忐忑,无法否定方才自己滕升起的迁怒情绪不是卜知所言那样,也对他的坦率感到了无所适从。
冰川移开视线不再多说,直接上前准备推门破阵,却没料到设阵之人已经功成身退,这个残破的阵法也不再起作用。卜知能闻到屋内的气息,一半是因为他的嗅觉的确灵敏,另一半则是由于阵法有失。
门被冰川推开,一股更为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他看见了脱力趴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周问。
卜知跟着走进来,看见地上的周问时,下意识说:“还是叫神女跟过来好了,他看上去似乎是要爬到浴室?”
冰川便顺着周问的胳膊指向处往浴室看去,他抬步走向那里,鼻尖充斥着海中生灵垂死的腥苦味道。
在他懵懂时,这种味道常常是伴随着他的。
卜知没急着跟上去,他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番趴在地上的周问,在他耳后果然也看到了一枚印记,与卜安颈后的鸣蛇印记如出一辙。
看来鸣蛇通过卜安的印记自由出入特管处的时间里做了不少事。
他伸手摸了摸,印记还在发烫,想必周问就是被这么驱使着生生剖开了虚弱的鲛人肚子,又被设阵之人黄雀在后拿走了归海珠。
卜知之所以能确定设阵的人不是鸣蛇,是因为这处并无干旱的征兆。只要是身负异能的异兽,不论是凶兽或是瑞兽,都是会在某处地方停留后留下一些痕迹。
卜知将周问抬到沙发上,探了探他的鼻息,从兜里掏出一颗定魂珠喂到他的口中。做完这些他才又扫视起屋内全局,在阵法之中残留的空气里闻到了令猫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气息。
他抬脚走向浴室,声音微微扬起,是在跟冰川对话,“我在周问耳后看见了鸣蛇印记。不过设阵之人亦非鸣蛇,而是……”
“——大势。”冰川接住了卜知的话。
冰川在周问房里的浴缸中发现的阿鲛。
卜知被眼前阿鲛的惨状吓得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才对身旁的冰川说:“应该是他。能在这里设阵还不被我察觉的,恐怕除了神女只有他。真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世界毁灭。他要归海珠做什么?”
冰川也露出疑惑的表情,“鲛人为什么还没有断气?”
由于同时失去了鲛珠和归海珠,阿鲛已经变回了人鱼模样,腹部有个比冰川用冰棱取珠更大的血洞,上半身的其余地方也没有一处干净的,有不少成人小指粗的针自他背后钉出,透过他的骨头血肉穿在他的穴位上。
鲛人自愿取珠并不会给他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但依照冰川对鲛人一族的了解,伤势重到这个地步的话,能活着也不容易。
“他有执念吗?”冰川问卜知。
卜知摇头,又仔细看了一眼阿鲛的伤势,也感到了稀奇。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屋内空气的净化,无休的声音随之传来:
“因为我想看看,是谁胆大包天在我面前枉顾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