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佴梓筠即将迈入监控棚的阴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侧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缪式开。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一簇较高的灌木旁,背对着她刚才藏身的方向,微微仰头,似乎在观察树冠的什么结构,或者只是在测量阳光角度。
佴梓筠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听到了陈导喊她,也看到她从那个树丛后面走出来了吗?
缪式开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静得像两块经过精密打磨的玻璃镜片,清晰地映出佴梓筠的身影,却没有泄露任何情绪。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或许只有零点几秒,比正常打招呼的时间略短,又比无意间扫过的时间略长一点点。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像是一个无意识的习惯,或者说,像是一个调整观察焦距的仪式。
没有惊讶,没有疑问,更没有被人撞破秘密交谈后的慌乱。他就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可供解读的额外信息,平静得令人窒息。
随即,他像是完成了对一个新出现变量的短暂记录,自然而然地转回头,继续他之前对树冠的“研究”,仿佛佴梓筠的出现和离开,都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佴梓筠的后背却微微绷紧了。
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她从那个树丛后面走出来。
而他此刻的平静,比任何质问都更让她感到不安。因为这平静之下,是他那颗永远在计算、分析、建模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佴梓筠几乎能脑补出他思维流程,她不再停留,加快脚步走进了监控棚,将缪式开那道冷静得近乎无机质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但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如影随形。
这座岛,真的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等回到自己的监测座位,佴梓筠发现桌面上多了几块石头。
不是随便捡来的灰扑扑的鹅卵石,而是几块形态别致、颜色独特、明显被精心挑选过的石头。一块是润泽的乳白色带着浅褐色纹路,像浓缩的山水画;另一块是罕见的深蓝色,在阳光下闪着细微的金点;还有一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黑色石头,触手冰凉。
佴梓筠愣了一下,看向旁边正在盯素材的陈导,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陈导头也没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大辉和苏木那两个活宝给你送来的。说看你一天到晚憋在棚子里对着机器,太可怜了,不忍心你这么年轻的灵魂被拘在这小小的天地里,硬是要留下他们觉得这岛上最好看的石头给你‘弥补一下遗憾’。”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货真价实的困惑和不平,灵魂发问:“我很老吗?我的灵魂就不值得弥补了?他们怎么就只给你送?”
佴梓筠沉默了。
她看着陈导那张历经风霜的脸,再想想那两位直球的逻辑——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但违背良心的话她说不了,直接伤害老人家的事她也不想做。
她只能默默地移开眼睛,假装被屏幕上某个数据波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同时伸出手,将桌上那几块还带着户外阳光温度的石头,小心地拢到自己手边。
还好,陈导本也就是随口抱怨,并没真想计较这种“年龄歧视”,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监视器上,嘟囔着:“……这俩孩子,体力是好,就是这脑子……”
竞技比赛的第一名毫无疑问当然是韩苏木和王艳辉。
此时,这两人正领取他们的“神秘奖励”——其实是节目组赞助商提供的最新款运动手环。两人对此似乎都挺满意,当即就戴上了,然后开始对比谁的心率更低,仿佛比赛从未结束。
佴梓筠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视频的角落。
缪式开独自一人坐在离人群稍远的树墩上,手里拿着一个防水笔记本,正在记录着什么,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和与佴梓筠那短暂的眼神交锋从未发生。完全沉浸在他的“观测”世界里。
而南溪,则站在李竟思的附近,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没有看他,只是侧身望着水面,夕阳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柔光,侧影优美却带着一丝难以化解的忧郁。李竟思则微蹙着眉,正用一块极其柔软的白布,仔细地擦拭着刚才野炊时可能沾上一点点灰尘的手指,对环境依旧挑剔,对近在咫尺的注视毫无所觉。
那几块漂亮的石头在佴梓筠指尖泛着微凉的光泽。
王艳辉的举动,带着一种直白又笨拙的善意,像一阵强劲又单纯的风,吹过这座弥漫着各种复杂心思的岛屿。至于同样所为的韩苏木,她不想将他划去王艳辉的同一块区域,恶劣少年有什么可预期的。
而此刻,佴梓筠却无法控制地去想,在那阵风之外,那些更隐秘、更难以捉摸的暗流。她轻轻吸了口气,将石头放进背包侧袋,重新将手指放回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