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一步,距离拉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昂贵古龙水和绝对掌控欲的气息几乎将佴梓筠笼罩,彻底淹没了其他所有味道。“梓筠,”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蛊惑的磁性,试图撕破她职业化的外壳,“别这么排斥我。你心里清楚,有我的资源和人脉铺路,你的路会好走很多。”
心脏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又是这套说辞。
“您以前,”佴梓筠抬眼,目光里淬满了冰渣,毫不掩饰其中的讥讽,“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给他画过的饼,他自己吃下去都不觉得噎得慌?
“听说叶总好事将近,订婚了?前两天娱乐版头条的桃色新闻,现在又跑来参加恋综……”佴梓筠故意停顿,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纯粹八卦的好奇,“不知道您未婚妻和岳家那边,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刻意模糊了“苏晴”的名字,仿佛真的只是道听途说。坦然?不,是带着刺的疏离。
他眼神骤然一凛,锐利如刀锋刮过佴梓筠的脸,随即又恢复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嘴角甚至噙着一丝冷笑:“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看来和以前圈子里那些‘权贵’们,还保持着‘互通有无’?难怪,看不上我这点‘小忙’了。”他刻意加重了“互通有无”和“权贵”几个字,话语里的恶意和揣测几乎要溢出来。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跟他争辩?毫无意义。
眼前这张英俊依旧、气场迫人的脸,和记忆深处那张带着温柔假面、实则充满算计的面孔重叠。他分明从未变过,依旧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他人为棋子的叶雷诩。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能如此若无其事地再次凑近?那些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导致一切分崩离析的猜忌、利用和背叛……他恐怕从未真正反思过半分。
空气凝固,只剩下前台电子钟细微的走秒声,以及她身上那若有若无、努力想被忽略的消毒水与氨水混合的气息。
眼前的叶雷诩带着他那掌控一切的冰冷气场,倏然模糊、褪色。一股更浓烈、更刺目的奢华风暴猛地将佴梓筠卷回那个几乎被刻意尘封的夜晚——那个名为“金翠”的、用金钱和权力浇筑的牢笼。
记忆带着令人眩晕的强光砸下。
水晶吊灯悬在天花,不是闪烁,而是冷酷地切割着空气,将冰冷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包间每一个角落。墙壁并非装饰着金色壁画,而是覆盖着某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的反光材料,光线打上去,折射出的不是温暖,而是珠宝柜台射灯下那种审视物品般的、毫无感情的璀璨。整个空间,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展示橱窗。
橱窗的正中央,是五具“展品”。五个年轻女孩,风格各异,如同被精心挑选、贴上标签的奢侈品,安静地立在柔软如血的深红地毯上。炫目的灯光并非融化她们的美好,而是无情地解剖着她们,将青春的轮廓暴露在评估的目光下。空气里流淌的柔美音乐,此刻听来,黏腻得如同糖浆,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甜腻与虚假。
巨大的圆形沙发,包裹着触感极佳的红色绒面,像一张巨大的、等待吞噬的兽口。镀金的酒杯和琳琅的烈酒瓶在茶几上反射着寒光,浓郁的酒香混合着昂贵的皮革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象征财富与欲望的混合气息。
而他,叶雷诩,就斜倚在那张位于视觉焦点的、宛如审判席的主位沙发里。姿态慵懒,却带着主宰者的绝对权威。他没有看佴梓筠,也没有看那些“展品”,目光落在虚无的某处,骨节分明的食指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有节奏的幅度,轻轻点着他微抿的下唇——这个动作,佴梓筠后来才明白,那是他评估价值、权衡得失时无意识的习惯。这无声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残忍地宣告:在他叶雷诩的规则里,她和那些被展示的“商品”,没有本质区别。她们都是他棋盘上,可供挑选、亦可随时弃置的棋子。
“老叶……”记忆里那个怯懦的自己,声音细软得可怜,所有的棱角在他面前都自动消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佴梓筠:是她做错了什么?触怒了他?
混沌的记忆终于清晰——是了,前一天。为了抓住一个渺茫的机会,在那个充斥着虚伪笑容的名利场上,佴梓筠不得不对着一个脑满肠肥的所谓“金主”陪笑、周旋。她卖力地推销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设计稿,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她并不知道叶雷诩也会在,更不知道他身边还带着一位气质高华、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他身侧的女伴。他看到佴梓筠了,看到了她那副为了生存而强撑的、在他看来“谄媚阿谀”的狼狈相。
该质问的不是她吗?!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
可佴梓筠只是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她的天赋平平,她的作品乏善可陈,除了钻营,她还有什么路可走?她讨生活的方式,在他叶大总裁眼里,就那么不堪入目吗?这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在触及他那冰冷的侧影时,瞬间冻结成冰。
“叶总。”刚开口,声音就哽住了。
巨大的恐惧压垮了佴梓筠。她怕,怕说出任何一句自不量力的话,会招致更可怕的羞辱或惩罚。在这个地方,没有他的首肯,她甚至不敢独自走出这个包间门。穿越外面那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大厅?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像针,足以将她钉死在“玩物”的耻辱柱上。
现实像冰水浇头。心,被凌迟到了冰点。
多待一秒,佴梓筠那脆弱的自尊和强装的镇定就会彻底崩溃,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一场卑微的笑话。
她必须走,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