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郑娟捧着诗笺,指尖微微湿润。
“真美。”
她眼里泛起星光。
“哪儿美?”赵江逗她。
姑娘难得瞪大眼睛,脸颊鼓起:“不许闹!我说美就是美,分什么这里那里——”
忽然收起纸张,甩着马尾冲门而出,“走了!”
木门轻轻晃动。
郑娟将诗笺贴在心跳的地方,踩着阳光跑远了。
赵江望着晃动的门帘出神。
“都会瞪人了……”他摸着下巴笑,“挺好。”
他没发现,经历两世沧桑的心,此刻竟清澈如少年。
就算发现了——
大概也会甘之如饴。
生活终究回归灶台烟火。
但那些未经修饰的心动,不正是灰暗岁月里的星光吗?
正因为稀少,让人辗转难眠。
正因为纯粹,让人铭记于心。
……
长夜未尽。
四壁都是清醒的呼吸声。
清晨,天刚泛白,我就精神饱满地跳下床,整夜未睡却丝毫不觉得困。
不久后。
一辆长途车缓缓驶入垦荒队院子。
众人面面相觑。
宋高远笑着解释:“这是老支书提前安排的包车,能直接送我们去省城火车站。本来想给大家个惊喜,就没提前说。”
李大牛眼睛一转。
突然一把抱住宋高远转了个圈。
“好你个宋高远,点子真多!”
“快放我下来……”
“大男人怕什么?让兄弟抱抱怎么了?”
“李大牛快松手!宋高远脸都青了!”
“哎哟!”
李大牛慌忙放下他。
宋高远转身就是一个扫堂腿。
却像踢在石墩上。
宋高远睁大双眼:“你最近又胖了?”
他练过功夫,这一脚却纹丝不动。
李大牛摸了摸肚子:“没有啊,我一直这样。是你腿力太小。”
宋高远:“……”
这时郝向阳拿出一叠照片。
“大家来领张纪念照,这是咱们刚到车站时拍的,比比看,一个个都结实多了。”
众人接过照片对比。
确实都壮实了不少。
最兴奋的是吴大茂。
“老天开眼!我好像长高了!”
说完冲进库房拿卷尺量身高。
接着院子里传来惨叫声。
“哈哈哈哈!真长到一米六了!这回谁还敢说我是矮冬瓜!”
“回家一定要让娘看看。”
“还有隔壁王二狗,看老子不笑话死他!”
众人一时沉默。
李大牛插话:“你哪高了?我看还是全团最矮的,赵颖和郑娟都比你高半头。”
吴大茂脸色一变,抄起柴刀就追着李大牛跑出院子,引得众人哄笑。
郑娟靠近赵颖手里的照片:“团长是不是也长高了?”
赵颖对比照片:“数他最明显,确实高了。”她站到赵江旁边比划,发现竟然比他高一个指节。
“哥你偷吃什么饲料了?”
赵江揪住妹妹的脸:“个子没见长,嘴倒利索了。”
这三个月,正值青春期的赵江在系统药剂和锻炼下,长高两三厘米很正常。赵颖也开朗了许多,郑娟也有变化。
“又捏我!我告诉妈去!”
“你妈不就是我妈?”
“才不一样!我妈偏心我,你妈疼你的时候也疼我。”
赵江瞪眼:“就不能让我安生点吗?”
“那得看你表现——比如叫姐姐?”
“行啊赵颖,改天不把你卖了我就跟你姓!”
“我本来就姓赵!”
赵江无奈摇头。妹妹长大了,不再好骗了。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哥累了,赶紧销毁吧。”
赵江挥手示意,转身和司机结账。
赵颖靠近郑娟耳边低语:“看见没?我哥就爱装样子,只要你稳住,他就没辙了。”郑娟抿嘴轻笑。这对兄妹的互动很有趣,尤其是看到赵江被制伏的样子,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开心——谁让他总喜欢强行“暖身子”呢,这份“恩怨”迟早要讨回来。
【16郝向阳大声说:“走之前咱们拍张照片吧!以后每半年拍一次,让我这个老大哥看看大家的成长!”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在这个年代,拍照对城里和乡下的年轻人来说都是新鲜事。周大宝特意赶来送行,人到齐后,郝向阳请村民帮忙,以三层公寓为背景,在“三二一”的倒数声中,周家屯开荒团的第一张全家福永远定格在了照片上。
“照片洗出来每人一份,记得交点成本费啊。”郝向阳笑着打趣,现场顿时笑声一片。临走前,赵江叮嘱大家检查行李。郑母特别仔细地帮孩子整理包裹——这次郑娟姐弟要跟着赵江去北京治眼睛。在郑母心里,京城是神圣的地方,她反复叮嘱:“到了那儿,一定要去皇宫看看。”
“说话做事要小心,不然会有危险。”
“光明你一定要跟紧团长,别因为贪玩就乱跑。”
“08难得去一趟,想吃什么尽管买,但也要会过日子……”
面对母亲的唠叨,郑娟表现得很平静。
郑光明却撅着嘴。
但他没有争辩。
大家见状都忍不住笑了。
京城哪有那么可怕,难道还处在旧时代?
类似的解释他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但她总觉得是在安慰她,一些想法早已深深扎根在她心中。
于是大家也没再继续说。
郑母仔细翻看着箱子里的衣物。
忽然!
她在衣服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娟儿,别把纸片放衣兜里,洗的时候很难弄干净。”
郑母边说边展开那张纸。
“你看看还要不要,不要就扔了吧。”
郑娟:“!!!”
这正是昨晚赵江握着她的手写的诗!
她明明藏在缝制的暗袋里。
竟然被母亲发现了!
这也太仔细了。
就在她伸手要拿时,有人抢先一步。
“这字写得真工整,我看看。”
周蓉看到字迹清秀,顺手接了过来。
郝冬梅也凑过来。
下一秒,两人都愣住了……
“你的眼睛真美,藏着日月山河、云霞花鸟,但我的眼睛更美,因为……”
周蓉原以为是郑娟随手写的,念着念着突然停了下来。
赵江:“……”
郑母一脸疑惑。
其他人则来了兴趣。
“怎么不念了?”
“发生什么事了?”
“周蓉别卖关子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周蓉和郝冬梅惊讶地看着郑娟。
“你会写诗?”
“这是你写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郑娟羞得无地自容。
以她原来的学历,这些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写诗。
就算苦学了两三个月,她现在写的还是断断续续。
“等等!”
周蓉突然醒悟过来。
她和郝冬梅同时明白了问题所在。
不说诗的水平,单是这笔力刚劲的楷书,就不是郑娟能写出来的!
这分明是书法名家的手笔!
而这里谁的字最好?
当然是赵江了。
难道这首……情诗是赵江写给郑娟的?
写得太妙了。
换作其他有点才气的姑娘,谁能不动心?
而且越读越有味道。
简洁!
质朴!
真挚!
恰到好处!
多一分就过了,少一分又不够。
堪称传世之作!
周蓉尤其着迷,目不转睛地盯着诗稿。
她缓缓回头看向赵江。
赵江正要开口,郑娟急忙解释:
“我想练字,请团长写了几个字,以前偶然听他念过这首诗但记不全,就请他写出来让我临摹。”
周蓉微微皱眉。
似乎确实有几分道理。
“真是这样吗?”
她把目光投向赵江。
赵江点头:“大致如此。”
既然郑娟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要尊重她的意思。
如果全盘说出,闹大了被传作风问题反而麻烦。
现在毕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等年纪到了自然不用顾忌太多。
但现在还是小心些好。
树大招风,他如今身份特殊,处在风口浪尖上,更要谨言慎行。
想来郑娟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昨晚她找我辅导功课,走时让我写的。怎么,看不起我这个初中毕业的糙汉子?”
“这……”
周蓉一时无言。
眼波流转间忽然露出笑容:“那能给我也写一首吗?快过年了,我叫你声哥,就当给个红包不过分吧?”
郝冬梅立刻举手:“我也要!我年纪比你大,可以叫你弟弟!”
李大牛忙不迭凑热闹:“俺也要!俺能叫你爷爷!”
赵江笑着骂道:“都滚蛋!给你们一人一记脑瓜崩还差不多。诗哪有这么容易写?赶紧上车别磨蹭。”说着拉着郑光明钻进车厢。
郑娟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夹回书中,随后跟了上去。众人吵吵闹闹陆续上车。
只剩下周蓉和郝冬梅恶狠狠地瞪着李大牛。
都怪这憨货捣乱!
刚才明明能逼赵江就范的。
就算耍赖也该让他写一首!
李大牛,你等着!
周蓉咬紧牙关。
李大牛茫然回头:“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快走!”
“知道了。”
李铁柱挠挠后脑勺,钻进了车里。
郝春燕气呼呼地跟着郝建军上了吉普车。
周玲和周建国自然也跟着坐上了郝建军的吉普车。
五十多里路,谁也不想骑自行车回去。
汽车启动。
周富贵猛地拍了下大腿,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停停停!”
“差点把正事忘了!”
周富贵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