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露出愧疚。
有人神情低落。
有人眼中带着怜惜。
还有人一脸茫然。
每个人的神色不同。
最终都归于沉默。
院子里往日的热闹不见了。
这些天，周蓉一直在留意。
她留意赵江，也留意这里每个人。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有赵江和没有赵江，完全是两回事。
现在的气氛比以前差多了。
这才是她想象中开荒队应有的样子。
不！
真正的开荒队恐怕还要更颓废。
没有了主心骨，早就乱成一团了。
她记得赵江讲过马斯洛需求理论。
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哪还有心思去追求别的。
普通的开荒队如果吃完储备粮又等不到补给，肯定互相埋怨，甚至为谁干得少、谁吃得多而打起来。
而在这里，赵江似乎把这些问题全都自己扛下了。
现在赵江只是少吃一顿饭，大家就蔫了。
要是几天不见呢？甚至一两年呢？
真不敢想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几天一起吃饭、住在一起、一起劳动，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对每个人其实都很认可。
此刻她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以前学过的那些知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这时候如果念首诗来安慰或鼓励大家，大概是最蠢最没用的办法了吧。
沉默反而更有意义。
以前没注意到这一点。
被赵江批评后似乎明白了，但并未真正理解，只能默默观察学习，可心里还是常常泛起波澜。
直到现在面对真正的困难，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如此无能。
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
周蓉肩膀忽然一暖。
赵颖笑着走过来：“我哥能有什么事？练功闭关不是很正常吗？放心吧，以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没事。”
“他不是交代过了吗？一切照旧。”
“难道他不在，你们就打算躺平？”
李大牛瞪大眼睛：“这话可不能乱说！”
赵颖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好啊！我还没点名呢，你就跳出来了！看来你是真想当团长啊！”
李大牛一下子缩回脖子。
头摇得像拨浪鼓。
想辩解，又怕说错，刚张嘴又赶紧闭上。
结果一张一合之间，饭粒到处飞溅。
众人：“……”
“喂，大牛你属机关枪的吧！”
“道歉！必须道歉！”
“糟蹋粮食是罪过！还喷我一脸，你说怎么补偿？今天必须干三个人的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故意的了？不管怎样都得加量！”
“你们！你们这是要整我？行啊，那得喊我副团长！哈哈，不服气的话你们也加码啊！三份工，你们干一份半，谁怂谁是狗！”
“好家伙，一份半都来了！不过就冲你这声大哥，拼了！力气不如你，耐力还能输？”
“成交！谁赖账谁是狗崽子！”
开荒团有个传统——遇到分歧就用拳头解决！
有人带头，李大牛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李大牛一较劲，嘴上肯定不饶人。
他一开口，其他人哪还坐得住？
所以，李大牛往往是事情的关键转折点。
周蓉在一旁看着，发现带头挑事的是李广发。
除了赵江和宋高远，李广发在团里算是最有脑子的。
从这次事情就能看出来，他反应快，配合也到位。
眼看时机成熟，赵颖突然说道：
“那就定下来吧！谁反悔谁是小狗——不对，谁反悔我就告诉 我哥，让他连续一个月当晨练的活靶子！”
这话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这丫头简直是个活 **！
每天早上练拳，团长时不时抓几个人“切磋”。
说是实战演练积累经验。
可大家心里明白——就是团长想找人发泄一下脾气。
每次抓三个倒霉蛋，** 都被折腾得骨头错位。
虽然事后团长会把他们接回去，但那痛可是真够受的！
连续一个月？
光想想就腿软！
大家互相瞪眼，眼神里直冒火星子。
转眼间一个个狼吞虎咽，饭碗敲得叮当响。
放下筷子就往地里冲。
“周秉坤！饭还没吃完就跑？给老子回来吃干净！”
“骗谁呢！我碗底都舔干净了！干活要紧，走了！”
“蔡晓光你个娘娘腔，跑得还挺快！”
“大哥，这叫先下手为强！别拽我裤腰带啊！”
这吃饭的架势！
这干活的劲头！
像是晚一步就得饿死一样！
旁边的乡亲们都看傻了。
那个什么实战演练，真的这么厉害？
周蓉仔细打量着赵颖。
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处事能力和应变能力却远远超过她。
……
傍晚六点。
赵江出门了。
他背着弓箭直接上了山。
再忙也不能耽误团里的伙食。
郑娟赶紧进屋收拾。
看到桌上的空碗，她松了口气。
但满屋子写满字和画的纸张，又让她既佩服又心疼。
他一定累坏了。
郑娟平复心情，蹲下身慢慢整理。
这时周蓉走了进来。
她捡起地上的纸页看了看。
有些还能看懂。
有些公式和理论她完全看不懂。
那些没有标注的图案——一个个池子、管道代表什么？
那些机器零件的草图又是什么？
她根本无法理解！
但她隐隐有了猜测。
难道赵江打算……自己发电？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周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那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试想，
一个初中毕业的人，能造出那样的东西吗？
如果真的成功了，岂不是荒唐至极？
可内心另一个声音却提醒她：
别急着否定！
赵江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办砖瓦厂、会设计房屋、精通木工、能猎杀黑熊，还写得一手好诗好字……
他一直就是这么难以想象。
所以，造个发电机……
也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第二天。
赵江依旧把自己关在屋里。
第三天。
还是如此。
尽管每天清晨他都准时带着大家锻炼，傍晚也照常去打猎，但整个白天几乎都在房间里度过，连门都不出。
他的专注让开荒团的成员更加努力。
没人再抱怨，大家都埋头做着手里的事。
周蓉大概猜到了赵江在做什么，但她性格急躁，坐不住。
她想，如果赵江一直这样折腾下去，万一最后失败了，不仅大家会失望，他自己也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她找到周大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又询问了具体情况。
周大宝说上面还没表态，发电厂那边既没同意也没拒绝，按理说这种态度还有希望，所以还得再等一等。
周大宝叮嘱周蓉先不要把这个事说出去。
周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自然答应了。
但她心里还是不踏实——就算真找到了磁铁，发电机就一定能造出来吗？
他是赵江，或许能行。
但他也是普通人，只是有可能行罢了！
周蓉不能接受任何差错，于是把她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这件事别告诉其他人。”
“放心，我知道。”蔡晓光一脸惊讶，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蓉皱眉：“然后呢？”
蔡晓光愣了一下：“什么然后？”
周蓉没好气地说：“我找你出来就是为了闲聊？”
蔡晓光这才反应过来——周蓉是想让他去找他父亲，看看能不能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帮忙。
蔡晓光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赵江得到了他父亲的高度认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赞赏。
目前的情况，他父亲肯定已经知道了。
迟迟没有进展，说明这件事连他父亲也无能为力。
“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爸在发电厂那边也插不上手，不然早就有消息了。再说，才过去三天，没结果很正常，再等等看，说不定明天就有变化。”
蔡晓光心里想着。
然而——
第四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第五天，依旧没有消息。
第六天。
第七天。
周蓉又一次找到了蔡晓光！
“你是在耍我吗？蔡晓光，不想帮忙就直说！”
她语气里全是怒气。
蔡晓光沉默不语。
周蓉大声道：“你还站在这干嘛？要是我，早就回去跟我爸说清楚了！可你呢？连试都不试，就在这里自以为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大家都在努力，你有资源就该全力去争取，否则你在这儿干什么？混日子吗？”
她的声音很大，四周的人都听到了。
说完，周蓉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朝光子片方向驶去。
没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蔡晓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满是无奈。
也许他真的想得太简单了，也许父亲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他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愧疚。
慢慢地，他露出一丝微笑。
周蓉变了。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她不再只是为自己着想了。
虽然她还是那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冲他吼的周蓉，但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开荒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