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北边儿,街道昏暗。
秋风卷着枯叶,打着转儿,发出“沙沙”声响。
季允夕贴着墙根的阴影疾行,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前方十丈开外,两个黑影穿行在巷道间,正是徐依幻与慕容嫦。
不知怎的,慕容嫦动了动唇角:有尾巴跟上来了。
季允夕望着慕容嫦娇小的背影,莫名感到奇怪。
季允夕先前都没怎么注意,不会武之人本该脚步虚浮,可慕容嫦却底盘沉稳。
更令季允夕震惊的是,慕容嫦仿佛脑后长了眼睛,每回季允夕刚要拉近距离,对方就会突然拐入岔路。
小样。慕容嫦想。我堂堂擅者域顶尖杀手,应对一个毫无经验的跟踪,简直小菜一碟。
转过三个弯后,季允夕猛然停步。
眼前一个三岔路口空荡荡的,只有秋风卷着落叶从巷口掠过。
跟丢了?
季允夕心头一震。
难道被发现了?
果然,她们远不止想象中那么简单。
三丈外的屋脊上,虞踶令单膝点瓦,望着季允夕。
她怎么也来了?
虞踶令想。
此时,徐依幻与慕容嫦早已逃离季允夕的视线。
跟丢了呢。慕容嫦心中暗想。
徐依幻也早已察觉。
她们身为杀手,进行过特殊训练,于她们而言,逃脱追踪是极为重要之事,当然,跟踪他人也极为重要。
季允夕一个主帅,跟踪之术与她们自然是没法比的。
可她们没想到,跟踪她们的,可不止季允夕一个。
虞踶令身为擅者域域主,极其擅长跟踪之术,他来无影去无踪。除了他师傅,无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碎玉会在谁身上?
虞踶令想,他将那二人打量了一番,找不着。
算了,直接冲吧。
慕容徐两人,一袭黑衣于夜间行走。
忽然,面前出现一戴黑银鹰眼面具者,拦下了她们的去路。
“域主?”徐依幻立马认出来,小声。
慕容嫦见来者不善,皱了皱眉。她当然知晓那是域主,只是,他们擅者域中人相互根本不熟悉,这位域主更是极为神秘,很少出面。
据说他杀伐果断,不顾情面——《擅者之域》这般描述。
虞踶令缓缓开口:“嶂王说,你们偷了那块碎玉?”
徐依幻有些许震惊:“不是偷……”
她想:嶂王跟他说了什么?
慕容嫦紧紧攥住衣襟。
虞踶令语言有些锋锐:“你上次也不承认。”
“什么?”徐依幻皱了皱眉。
“一开始,嶂王知晓我的身份,就是你告诉他的。”虞踶令笃定。
徐依幻愣了愣:不能跟他过多纠缠,他如此戳穿,定然有把柄。
徐依幻只好回答:“没错。”
“你早就认识嶂王了。”虞踶令道。
“对。”徐依幻又道。
慕容嫦震惊,她以为徐依幻只是在替嶂王做事,却不料,竟有这么多事瞒着自己。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虞踶令拔剑,将剑锋对准徐依幻。
慕容嫦知道她不是很能打,立马从腰间拔出双刀,挡在她面前。
“那你,为何要替嶂王做事?”徐依幻问。
虞踶令回应了最后一句:“那是我师傅的玉佩。”
慕容嫦想:那是我师傅拼死护送的东西,绝不可能交于你!
徐依幻知道无论如何解释,他都不得再信任自己了,便拔出短刀。
慕容嫦冲上去,她身姿小巧,灵活穿梭于他身侧。
虞踶令立于原地,剑剑格挡开慕容嫦的招式,慕容嫦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他一道锋利的剑势,侧击慕容嫦手腕。那一瞬间,慕容嫦忽然使不上劲,一把小刀飞出去插入墙头。
虞踶令立于原地,纹丝不动。
这便是……擅者域域主的实力么?
慕容嫦连退两步,咬了咬牙。
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慕容嫦连连后退,目光一直在虞踶令身上。
虞踶令有所察觉,却不动声色,这般情形,他遇到过无数次。
慕容嫦拔出小刀,突然收刀后跃:“姐姐快走!”
虞踶令目光凌厉,疾步追去。
慕容嫦扬手掷出三枚爆烟丹,她可是有备而来!
虞踶令却不止步:那爆烟丹只有浓烟,虚招而已,不足为惧。
可此时,季允夕早被打斗声吸引,又见滚滚白雾,几瞬便出现在白雾之中。
她赶来的步伐十分焦急,踏在瓦片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虞踶令早已察觉。
虞踶令顾不上她,却不料,她挡在自己面前。
季允夕只见眼前黑影,以为那是慕容徐两人。
她绝不能让那两人伤害到母皇。
虞踶令想:她来瞎掺和什么?
白雾弥漫四周,又浓又密,完全看不清楚。
要不是虞踶令知道那是季允夕,他就不知道那是季允夕了。
虞踶令手腕一抖,剑锋撕开浓雾。
间隙里,雾气忽然翻涌,两道黑影已如游鱼般滑向巷尾。
虞踶令无奈。
白雾突然剧烈搅动,季允夕的剑向他刺去。
虞踶令想:莫名其妙的……
虞踶令剑锋横挡的刹那,第二剑已咬向他咽喉。
“铮”的一声,火星溅在二人之间的雾障上,闪得人眼前更瞧不清楚了。
三点寒芒破雾而来。
虞踶令垂眸,紧接着剑锋在身前划出半弧。
季允夕第一剑撞偏他格挡的剑脊,第二剑贴着耳廓掠过,第三剑直取心窝时,他忽然侧身让过,剑尖反撩季允夕持剑的手腕……
第七次剑刃相咬时,虞踶令足跟突然发力旋转。
剑身贴着季允夕剑刃下滑,刃口直削她指尖。
季允夕剑锋急沉,剑柄上挑撞向他腕骨,这一记若是撞实,怕是连剑都要脱手。
虞踶令手腕疾旋躲过。
季允夕心头一震:周五竟有这本事?可此人带给我的感觉,怎么像是……周六?
周六用的是刀,此人使剑,怎么可能是他?别胡思乱想。
双剑再次相击。
虞踶令想:不能再跟她耗了。
虞踶令故意让右肋空门大露。
雾中剑光果然刺来,他却在剑尖及身的瞬间拧腰旋身。
季允夕剑锋擦着他衣角掠过时,他的剑尖已抵住她咽喉。
秋风突然掀起雾纱一角。
月光漏进来,照见季允夕因惊怒而放大的瞳孔。
几乎瞬间,季允夕便反应过来,她侧身后避,同时举剑相挡。
虞踶令剑势急转,改刺为拍,剑身横抽她肩膀。
季允夕矮身避过的同时,剑招陡然变得绵密,数十道银线般的剑光交织成网,将他周身大穴尽数笼罩。
剑风搅得雾气翻涌如沸水。
虞踶令突然将剑换到左手,自下而上斜撩一剑。
这角度刁钻得近乎无赖,逼得季允夕撤剑回防。
就在她重心后移的刹那,虞踶令右手并指如剑,直点她虎口麻筋。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一阵狂风卷过巷弄。
浓雾如幕布般被猛地掀开,月光泼洒在两人身上。
季允夕的剑僵在半空——眼前人哪还是什么少女?
夜行衣紧裹的宽肩窄腰,喉结投下的阴影,甚至握剑时手背凸起的骨节,那……是个男子!
虞踶令趁机后跃,剑尖在地上拖出半道银弧。
季允夕斥问:“你是何人?”
虞踶令没有开口,心想:她没认出我。
他这套服饰,又戴面具又戴面罩的,只露双眼睛与手,再加上是夜间,能认出来的也只有天纵奇才了吧?
虞踶令转身疾步离去。
这便是虞踶令以域主身份,与季允夕的第一回会面。
与此同时,许国南方,依然交战。
黄毛不见周六,心想:他不会也……
唉,老爷营又少个人。
话说这两向牵制分灭溃战,一直持续,也不知何时是个头,许军打算以此消磨枳军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