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虞两人潜伏于乡村外围灌木丛,很快,映入眼帘的是枳兵提着明灯和大刀,赶着百姓搬运粮袋,百姓模糊而佝偻的身影,于季允夕心中隐隐作痛。
这便是季允夕想找到的,她一只手扯了扯虞踶令的衣角示意他跟上,另一只手却紧得要渗出血来。
“跟上他们。”季允夕小声,在风中模糊。
搬运粮袋的百姓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路,不见头也不见尾,被枳兵狠狠踩在脚下。
一路跟随,季允夕的目光紧紧锁在每一个许国子民身上,她要记住他们佝偻的背影,并且在今后的每一日,都不能忘记。
少许,季允夕便发现了端倪,百姓们踩在狗啃般的田埂上,不同队伍却并非朝着同一个方向。
她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当下,她只能随意选一队百姓跟上去。
不知风过几时,季虞两人终于到了一处粮食集中地,季允夕见之,眉头紧锁:不对,远远不够。
她:“撤回。”
虞踶令完全看不透她,只得跟上一探究竟,他原本对她的计划并不很感兴趣,可如今,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
这回,季允夕又快速跟上了另一队伍,果然,这回他们到达的,是另一粮食集中地。
囤积的粮食与上一地点相去无几,她才终于确定:杨焊清这个老贼,竟然将粮食多处囤积,不过好在,这一情况我早有预谋。
只得启用“计划二”了。
季允夕:“找两个落单的枳兵,行动要开始了。”
虞踶令冲一角落一指:“那。”
只见他手指方向,漆黑一片,只有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两名枳兵躲在草丛中偷啃什么。
季允夕如同豹子盯上猎物,瞬间屏气敛声,只留下一句:“你左我右。”便率先冲着他们靠近。
虞踶令也伏身过去。
几乎同时,那两名偷吃的枳兵便被双双打晕,这是个不会弄脏衣裳的好方法,季允夕想:还有点儿脑子。
季虞两人将晕去的枳兵放在草上,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边,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不料枳兵为偷吃找着的宝地成了敌人的嫁衣。
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便背对背换上枳兵的衣裳,提刀的同时,顺带将那两枳兵双双捅死,根绝后患。
动作挺快,都不需要我提醒。季允夕想,她有点儿震惊周六做事的谨慎与她如出一辙,不过她更震惊的是,两人的默契。
季允夕转身继续前行,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不过周六一直在她身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想:如若周六是枳国细作,那他为了隐藏身份不惜杀害国人,也太冷血了些……
不过,他对许国人并没有表现出像枳国人一样的态度,这都让我有些,分辨不清他是哪边的了。
“快来几个人!把粮食装上车,立马出发,一刻也不能耽搁!”一枳国小将大喊,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在场的枳兵立马围了上去。
季虞两人也不例外,他俩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泥,便成功混进去。
“快快快!没吃饭吗?”小将耀武扬威,大声呵斥着他手下的兵,自己却站在那儿不动。
“滚!你个死老头,没长眼啊。”小将恶狠狠地将一从他面前经过的许国老人推出去,“这没你们的事了,盯着粮食看做什么?小心挖了你们的双眼!”
一枳兵小心翼翼问:“头儿,怎么不让那些许国蛮人装粮车啊?”
“你说他们?一个个老弱病残,动作慢得要死,让他们装车,不得装到明日早上去?”小将语气中满是不耐烦,“干你的活去吧,怎么这么多话?”
季允夕握了握拳头,忽然身后有人挤她,她直接向后一个肘击。
装车完毕,小将草草点完人数,便准备运粮。
季虞两人站在角落,低着头,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俩。
运粮时,两人与众枳兵围着粮车前行,枳兵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他俩混在中间,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季允夕望着粮车上的粮食,那是许国子民用汗水种出的粮食,如今竟被敌人夺去,许国子民的心该有多寒……
她身为主帅、公主,许国未来的女皇,却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她,真的称职吗?
虞踶令看着这般场景,早已习惯,他身为太子时,便以位高者的身份,明白了枳国人的虚情假意、欺软怕硬,后来他被打入寒质院,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季允夕想,她一定要让这帮枳国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卯时,天还未亮,枳军驻扎地,季虞两人跟随着运粮的枳兵进入军仓。
季允夕本想在天亮之前动手,可她打量着军仓中的粮食,察觉到不对劲:这些粮食只能供枳军撑过一日,可一日之后呢?
许国南方气候不好,本就产粮较少,枳军有两万多人,靠许国粮食只是一时之计,如若他们因为粮食放弃消耗之战,便功亏一篑。
当时,杨焊清不惜舍弃枳国遣粮分散我的注意,那说明,枳国遣粮已经不重要了,可如若靠枳国遣粮,枳军还能再撑久一些,为何要舍本逐末?
难道他还留有后招?
这军仓一个连一个,里边粮食竟然没多少,我还以为,为了这场消耗之战,枳国会囤积很多粮食呢。
想着,她便打算启动“计划三”。
虞踶令望向她,她冲他摇了摇头。
少许,枳国小将让运粮食的枳兵回营帐休息,可季虞两人哪里知道住哪儿?
他俩只好跟上去。
枳兵营帐那边,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进了营帐之后,季允夕站起身来,驼着背,大摇大摆地走进一间营帐,低沉着嗓音:“还有空位吗?”
“你们谁啊?”一个声音问。
“俺们……唉,俺们原本是守城的守卫,结果,运粮的人有两个掉到了田沟沟里,俺们就被抓来充数了。”季允夕开口,一声三叹。
不料,换来一声嗤笑:“哎呦喂,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守城那么好的事儿,说没就没了!”
季允夕只得接话:“可不是嘛?气死俺了。”
“得了得了,你俩就睡那个角落吧。”那个声音。
季虞两人到那个角落,可那角落边睡着一个大胖子,那大胖子瞥了一眼季允夕,不为所动,直到虞踶令盯了他一眼:“你过去点啊!”
“俺这兄弟,脾气冲!”季允夕见了,立马配合。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倒是默契的很。
“快点啊你!”虞踶令张口就来,言语间暗藏锋芒。
那大胖子一个翻身,终于挪过去一些。
“你睡里边。”虞踶令道,语气平淡,这是他第一回“擅作主张”。
季允夕微微扬了一下嘴角,回答:“好嘞!”
营帐中渐渐安静下来,又渐渐充斥着呼噜声、咳嗽声、鼻息声。
季允夕面朝麻布躺着,她睡不着,想回头看看周六睡着了没,她也这么做了。
一回头,只见他面朝着她,闭着双眼,眉眼静得像一幅画,四周很昏暗,可她能清晰瞧见他面上肌肤,挨得好近……
忽然,虞踶令的双眼水灵灵地睁开了,两人的视线瞬间碰撞在一起,季允夕下意识闪躲开来。
见她不说话,虞踶令轻声问:“怎么了?”
季允夕没有回答,转过身去,不再动弹。
她耳尖微微泛红,即使她什么都没有想,心里一下子便乱起来。兴许是她有点儿心虚吧,她第一回这样近地看他,觉得他的眉眼好真切。
她一想到身后有双眼睛看着她,便觉得身体发酥。
她想:要是他的身份,能不那么模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