嶂王的生辰在冬日,林鲤儿便死在他去年生辰。
那日瓢泼大雪,林鲤儿端着长寿面,进入嶂王府的东跨院中。
林鲤儿刚将长寿面放于桌上,便听见脚步声,她一下便认出:是王爷。
她从里屋走出去,却不见嶂王的影子。
人呢……
林鲤儿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她跟了嶂王整整二十年,却始终不知他的阴谋,得此机会,她定要一探究竟。
不多时,仕女图动了。
嶂王抬手间从仕女图后走出,随后离去,神态、步伐皆没什么异样。
他真的没发现我……?
堂堂域主,还真被我蒙混过去了。
林鲤儿心中暗想,待他走后,她掀开那仕女图一看,墙上一个凹陷的图案,正与那枚五颜六色的玉佩一模一样。
说来可笑,那玉佩是林鲤儿的传家之宝,被她当年愚蠢地送给嶂王当定情信物。
这……
林鲤儿皱了皱眉。
为何要用那玉佩当机关的启钥?难道墙那边的秘密……与我有关?
“狗王爷。”林鲤儿小声嘟囔一句。
她出了东跨院,随后,去寻姐妹中的“神偷手”妙鼠,也就是邵亦穆师傅。
“鼠~替我偷个东西呗。”锦鲤扬起了她那不值钱的笑容。
“去去去,这招对我可不管用!”妙鼠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儿,她领口绣着鼠须纹,衣身两侧开暗衩,短襦及腰,大裤管子加以束脚,“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帮我一回吧,就这一回~”林鲤儿撒娇。
“停停停!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一天天……”妙鼠面露嫌弃。
“求求你了~”林鲤儿摇晃她的手臂。
“得得得,我真服了你了,难怪当年那狗王爷让你去勾引皇帝,你这……真的是没谁了!”妙鼠躲开。
“答应人家呗。”林鲤儿一双桃花眼目光生姿。
“好好好!行了,你别弄我了。”妙鼠跳起来,“你到底要我干嘛?”
“去偷玉佩。”林鲤儿立马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啥子玉佩?”
“就是彩色的那个。”林鲤儿道。
“包在我身上!”妙鼠大拇指擦过鼻尖,一笑。
少许,东跨院中,妙鼠在门口猫了一会儿,才大摇大摆地进去。
“喂,狗王爷!”妙鼠喊了一声。
嶂王坐在案台前,似乎正等着她的到来。
“今日怎么有闲心来我这?”嶂王调侃。
妙鼠单手撑住案台边上,纵身一跃,整个人坐上案台,坐姿有几分吊儿郎当。
“怎么?我想来就来,还要向你解释?”妙鼠对着他吹鼻子瞪眼。
嶂王只微微一笑。
妙鼠将手冲着他衣襟伸去。
嶂王一躲。
妙鼠坏笑一下,再次猛地伸出爪子:“你那把短刀,再借我玩玩呗!这么小气干嘛?”
嶂王横掌挡去,妙鼠手臂绕开之际一个扫腿。
就这般,二人过了几招。
最终,妙鼠被他按于案台之上。
“你看这是什么?”妙鼠坏笑着,伸出手,她的手心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
“呵。”嶂王冷笑一下,伸手欲夺回。
妙鼠连忙将短刀护入怀中:“被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了!借我玩两天,玩腻了,自会还你。”
“希望两天后还能看见你。”嶂王一笑。
“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两天就死掉!”妙鼠冷笑一声,从案台上跳下去,留下一个背影,“走了,不要送。”
嶂王瞧着那抹灰色,神情复杂。
少许,“给你。”妙鼠从衣襟中摸出玉佩,抛向林鲤儿。
林鲤儿双手接住:“哎呀,你可小心着些!”
“想好怎么感谢我吧。”妙鼠说话之际,又冲口中抛入一颗瓜子。
林鲤儿留下一句“知道了”,便离去。
殊不知,林鲤儿再也没有机会去感谢……
东跨院,林鲤儿偷摸着进入,等到嶂王离去,她溜入屋中,掀开那仕女图。
她将玉佩放入那凹槽之中,试着转动,果然,有机关开动的声音。
墙上出现一道裂缝,林鲤儿进了去。
一股子墨味儿和老掉牙的墙皮气息,几分阴森之感。
林鲤儿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吹亮火折子,看清的那一瞬间,她惊呆了。
四面墙上,密密麻麻挂着无数幅画像。
大多画像均有人脸,林鲤儿与另外十九名姐妹、她们的徒儿,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
有的画像还没画上人脸,而有的画像,人脸已被刀刮花。
这些人,都是他的棋子么……
林鲤儿想。
想当初,林鲤儿与嶂王相遇相知,本以为是纯粹的爱情,却不料,嶂王竟然有整整二十个女人!
从那一刻起,林鲤儿便知道,她们都被做局了。
抬眼间,只见墙面正中央,挂着的那幅画像,正是虞踶令。
这回,林鲤儿彻底慌了。
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动我孩儿的!他个骗子!
林鲤儿心中咒骂。
忽然,林鲤儿身后一阵脚步声。
她心头一颤,回头一看,是个丫鬟。
“你吓死我了!”林鲤儿松了一口气。
那是她丫鬟,那丫鬟跟了她三十几年,今日见小姐有些不对劲,便偷偷跟来。
丫鬟:“小姐……”
“嘘……”林鲤儿比了一个手势,冲她身后张望,“你应该没被发现吧?”
丫鬟:“没有。”
“那就好。”林鲤儿握紧玉佩。
“小姐,我们接下来……”
“那狗东西敢动我孩儿,我定不能让他得逞!”
很快,从嶂王府中窜出两道各朝东西的身影。
嶂王府训练有素的哨兵发现了她们,正准备去向嶂王汇报,却不料,嶂王忽然出现于嶂王府侧边山头之上。
山头,可以纵观嶂王府,有哨兵日夜把守;在嶂王府外围,有层层侍卫巡逻,可谓是天罗地网,任那二十名女子插翅也难逃。
嶂王微微一笑。
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很快,便有哨兵追上了那林鲤儿模样之人,却发现,那不是林鲤儿,而是那丫鬟。
嶂王笑想:竟忘记她还会易容术了,不过,无伤大雅。
紧接着,嶂王派人全力追捕林鲤儿,并且告诉那些追捕之人:“若是抓不回来,便一箭射死她。
“记住,必须是一箭,射死她!”
因为这个结局,是《擅者之域》中写定了的,必须遵循。
而在《擅者之域》中,林鲤儿正是在偶然间发现了擅者域的秘密,才被抹除。
故意暴露的线索与秘密,都是嶂王刻意设下的局,他会拼尽全力,让事物,朝着他可控的方向发展。
嶂王如此丧心病狂,可不是天生的。
当年,虞善也就是嶂王,终于查到害死皇兄的凶手,便是虞贤。
一个惊天阴谋,由此诞生。
《擅者之域》是虞勇笔下的话本,稿成未刊之际,落入虞善手中。虞善便凭此,将未来三十年,算入棋局。
虞踶令乃虞善之子。
虞踶令曾经历过的一切,儿时受宠,母妃身亡,打入冷宫……全是虞善的刻意安排。
虞善的经历,与这一切多么相似!
他就是要让虞踶令经历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切,并且变得与自己一样——冷血无情、丧心病狂。因为只有这样,虞踶令才能成为一把听话的刀。
一年前,林鲤儿出逃,嶂王顺势引虞踶令入局,这一切,均在他的计划之中。
而于许国军营之中,九爷之死,虞踶令被栽赃,是出自虞善的手笔。
目的便是,使得虞踶令孤立无援,不得不向嶂王求助,嶂王便可以将他,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
却不料,季允夕的出现,使嶂王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从那时起,嶂王便打算,引她入局。
嶂王最开始让虞踶令博取她的信任,是由于《擅者之域》中有一个关于公主的角色,但那个公主可以是许国的,也可以是荣国的、玉国的。嶂王派虞踶令去接触许国公主,只是为了试试水。令人惊喜的是,一下便选定了,那个公主的角色,就是季允夕。
至于那个关于九爷“三角恋”的故事,自然是由嶂王散布出去的。
却没想到,真有像冯魄那样的傻子,相信这个愚蠢的故事。
而直到虞踶令演武夺旗,嶂王神情复杂。
那一刻,嶂王改变了计划。
先前,嶂王将擅者域中人全部分隔开来,让他们非必要,不要私下见面。因为嶂王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控每一个人。
可各散之人,哪能有一群多众者更便于管束?
先前,那二十位艺姬便是隔心隔肺,她们冷血无情,什么也不在乎,包括她们自己的性命。她们留在嶂王府,有佳肴美酒供着,若是出逃,便会一命呜呼,她们连这点好歹还是分得清的。可她们毫无把柄可言,导致难以管控。
于是乎,嶂王便告知虞踶令,“慕容徐二人偷玉佩”之事,还将“徐依幻一直在替嶂王做事”之事告知于他。目的便是,令他们之间毫无保留、彼此信任,也就利于嶂王管控。
他要虞踶令如同演武夺旗之时一样,带领擅者域众人,成为一颗最有力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