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季允夕于山上观战。
龙口处,枳军正在清理之前埋伏山下的枳兵遗体。
季允夕心中五味杂陈。
夜晚,漆黑一片,她也看不清楚远方,只能知晓大致动向。
一切皆在计划之内。她想。
当她再次望向山下时,竟然发现枳兵正将什么背在背上,向军营而去。
似乎是油皮纸包裹着……
“传令兵。”季允夕道。
传令兵到她身后,她吩咐:“去瞧瞧枳兵背的是什么?”
传令兵:“是。”
季允夕指尖有些不安地叩着剑柄,她也不是猜不着……
少许,传令兵汇报:“是炸药。”
季允夕微微开口:“知道了。”
果然,炸药。
原本打算炸山么?
她细想着,却发觉细思极恐。
枳军一面埋伏龙口,一面埋伏龙肠道。我当时竟没细想,若我军离开龙口之后,枳军趁机上山,而我许军留守的两千人,是神臂火铳营、震天雷炮军、义社死士队,他们在敌军的突袭之下必然手足无措。
一旦枳军占领龙口,即便我军于龙肠道逃脱,枳军将龙口炸毁,我军进退两难,被两面夹击……
又或者,我军毫不知情地进入龙口,枳兵突然炸山……这个计划怎的与我最初那个请君入瓮的计划如此相似?
总之,一旦枳军占领龙口,我军必败无疑。
我原本只是想确认枳军于龙肠道消失的大致位置,却偶然发现埋伏在龙口的枳兵。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引诱我军进入埋伏,或是龙肠道战后拦截,却不料,这背后竟藏着更大的阴谋。
幸好我发现了龙口的埋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竟有些后背发凉。
我当时还将此事交给周六去做,幸得他没有背叛我,不然此时,我许军已然全军覆没。
醉翁之意不在酒,引蛇出洞不为蛇。与其说是引蛇出洞,不如说是调虎离山,鸠占鹊巢、守株待兔、一网打尽,我对于他的计划竟然如此后知后觉!杨焊清啊杨焊清,恐怖如斯!
杨焊清“引蛇出洞”这个计划,还是嶂王传信给季允夕的,可这恰恰成为了迷惑她的武器。
而此时,柴房之中,杨焊清一直在想:许国主帅是怎么发现我于龙口布置的埋伏的?
那埋伏处是个死角,任她从山上何处都瞧不见,我特意寻的这绝佳位置……
而只有季允夕才知道,那只是侥幸。
当时,龙口埋伏的枳兵由于断了一日军粮,躁动不安,才暴露目标。
季允夕起初并没有怀疑龙口有埋伏,只是察觉到躁动,才警觉。
柴房之中,昏天暗地。
杨焊清靠在柴堆上。
他的计划本天衣无缝。
枳军撤兵只是表面惑敌,他知道许国主帅不会如此蠢笨,定然能猜到龙肠道有埋伏,所以龙肠道的埋伏也是惑敌之举。
至于他告诉虞弓的“引蛇出洞”计划,也是惑敌。自从嶂王告知他的消息不可靠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相信过嶂王。他甚至隐隐察觉,嶂王在暗中给许国传递情报,于是乎,他利用此事,迷惑敌军。
他甚至为了给撤兵寻一个合乎常情的理由,不惜让真粮尽毁。他当然猜到敌军会炸山毁粮,让她一子,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还有他刻意没有封锁的那条南侧小道,也就是冯魄为分散敌军注意走过的那条。就是为了擒住冯魄,不料,竟被嶂王利用,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良久,杨焊清也终于想通,他究竟于何处落败。
不在大局,而在于微末。
至于黄吉那边,她领着铁浮屠与枳兵打得不可开交。
于黑夜到白昼,交战不止。
辰时,枳军剩余的军粮从沙漠运来,已到枳军营,枳兵断了两日粮,早已饥肠辘辘,便撤兵回营了。
陆傲君矗立远视,大声命令:“追!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他个片甲不留!”
许军追兵呐喊声喧天。
黄吉那边亦是如此。
季允夕于龙脊山脉高处观战。直到枳兵撤入营中会合,许军才下令撤退。
不久,季允夕收到传信:“我军总共损失一百余人,估算敌军死亡两千人。”
季允夕想:战绩可观。
而此时,山脉北侧,秋叶纷飞,煞红满地。
源源不断的粮食运往龙口,包括冬日所需的绵披袄、绵袄、绵袜头裤、皂绫袍、布衲袄,全部准备妥当。
车轮滚过地上堆积的红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许国子民护着大车,加快着步伐,兴许在路过一泓清水时,会歇息几刻。
许国北面与南面截然相反,那叫一个山清水秀、秋意绵绵。
小桥流水、村头人家。
许国皇宫之中,却一片凋零之象。
女皇季骋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常常咳出血来,她知晓自己已命不久矣,于是乎,全然看淡。
逗鸟打牌嗑瓜子儿,那是一样也没落,至于骑马射箭猎山岗,她想去便去,谁也拦不着。
况且有意思的是,嶂王院里有二十名女子,有会弹琴的、吹箫的、拉二胡的……反正会啥的都有,就找不着她们不会的。
她们都是嶂王的小妾,当年,她们随着嶂王来到许国时,季骋雁曾不止一次问她们:“你们二十人共侍一夫……是自愿的么?”
季骋雁还老爱这样道:“你们若并非自愿,随时告知于我,我们许国可不比枳国,你们若是不愿,任他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带走你们!”
而她们往往一阵细碎的笑声,有回应道:“嶂王救过我们的命,我们是自愿跟着他。”
季骋雁总是调侃一句:“真的假的?你们一个个如此美貌,真甘愿一辈子跟着他?”
往往这时候,她们便不回话了。
可自从开战,季骋雁便很少去找她们玩儿,很快,她收到了阵前传来的捷报,枳军的兵力损失永远是许军的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
然而,季骋雁自知命不久矣,好友陆傲君于战场之上,她也不好向之诉苦,于是便又去寻那群女子解闷。
与此同时,嶂王府中可不太平。
屋子里灯光昏暗,十七名女子,瞧着三四十来岁,围坐成一团。
“她俩怎么还没回来?”一人开口。
“不知道,但愿无事。”另一人祈祷。
“禄鸭临行之前给自己卜上一卦,说她此去必有一劫,需以命相抵……”一女子压低了声音,“她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兴许是已然丧命。”
“玉鹄呢?”
“她寄存在我这里的蛊虫,死了。”一女子。
“接下来怎么办?”
一女子小声嘟囔:“已经死了三个了……”
“我徒儿已前往龙口。”一女子道。
“你徒儿?”
那女子:“我对她用了傀儡术。”
“哦,我都忘了你还有这一招……”
“会易容术的那个死了,就是麻烦。”一女子抱怨。
另一女子接话:“没事儿,我们离死也不远了。”
突然,屋外传来:“女皇驾到!”
女子们纷纷起身,有人抱怨:“那个该死的女皇又来了。”
另一女子:“她可太烦人了,真该早点去死。”
嶂王府离许国皇宫很近,来去也方便。片刻,嶂王府中热闹起来。
女子们一见季骋雁,立马围过去。
“阿雁,好久不见。”
“是啊,我们可真是想死你了!”
此时此刻,枳国京城。
嶂王背着手,面对一林中竹楼。
本是祥和一片,忽然,竹楼之上燃起熊熊大火,顷刻间,便将竹楼包裹。
飞火之下,嶂王留下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昨日,嶂王还在许国,仅一夜,竟然出现在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