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你快先回去吧。”季允夕开口。
“哎呀,好好好,我马上回去!”冯魄走了没几步,又回头冲季允夕,“啧啧啧啧啧啧啧!”
天已暗。
季允夕敲响了徐依幻营帐的帘子,见她灯还亮着,便问:“休息了吗?”
“还没有,进来吧。”徐依幻声音传来。
“诶?是季姐姐来了吗?”那娇俏的甜声,定是慕容嫦的。
徐依幻端坐在案前,她早已料到,许枳即将开战,公主必来找她,而她也早已做好准备。
季允夕坐在案边上,见周五手中的书,这次终于不再是倒着的了,眼中平静,语气温和:“即将开战,你可有什么看法?”
徐依幻掀开桌上那本书,露出了许国的边防图,牛皮制成,于烛光下泛着一层暗光。
她抬手便指向了缺口山脉:“这里。”她反复戳了戳那个地方,仿佛那里,是决胜的关键。
“对。”季允夕开口又停顿,只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说。
“枳国攻打这里,是最好破城的。”徐依幻指向边防图上一枚红点,标记“烬沙关”。
徐依幻:“如果枳国攻打烬沙关,我们许国即使在这里不能制胜,也可以迅速后撤,到达正后方的龙口。”她指向龙口。
缺口山脉又称“龙脊山脉”,那个缺口被称为“龙口”。
季允夕回应了一声“嗯”。
慕容嫦于一旁亮着好奇的双眼,在边防图上来回扫视,那双眸子里映着烛光。
“如果枳国攻打这,”徐依幻指向另一红点,偏左上方,她干脆站起身来,方便走动和比划,那红点旁写着“骨蚀关”,那里是整个许国最冷的地方,位于许国边境与山脉相接之处。
徐依幻接着:“枳国就可以径直夺取龙口,就不知道枳国有没有这个脑子,目光够不够长远?”
“那你觉得,我们许国该怎么做?”季允夕揣着答案问她。
“目前还不知道枳国究竟会攻打哪里,还无法做定论。”徐依幻一脸认真,她已将她想到的全盘托出,只待公主的态度。
季允夕瞟了徐依幻一眼,五味杂陈,她眼神仿佛在说:写得一手好文章,却不通军事……算了,多栽培栽培,也能用。
季允夕也站起身来,用手指着“骨蚀关”,开口:“我们许军必须埋伏在这个地方,你看,骨蚀关离龙口的距离虽然比烬沙关远一些,但是从烬沙关到龙口要穿过几座城,路途难免曲折,而骨蚀关到龙口只要沿着山脉走,十分便利,还有水源。”
她又绕到“烬沙关”那一边,远远指着,指尖泛着烛光:“而如果埋伏在烬沙关,一旦枳国攻打的是骨蚀关,我们将非常狼狈——枳军人多,我们可能会被枳军拖住而晚到龙口,被两面夹击。”季允夕用手指反复敲打“龙口”与“烬沙关”,表示如果枳军在这两个地方,许军就会被两面夹击。
“如果我们许军埋伏在骨蚀关,就算枳国攻打的是烬沙关,我们也能靠着对地形的熟识,比他们先到龙口,将龙口封锁。”季允夕开口。
慕容嫦灵机一动,问:“那为什么不现在就将龙口封锁起来?这样枳军就过不去了。”
季允夕耐心解释:“可这样,我们许军也过不去了。我们就会画地为牢,困死在南方。这龙口是个好地方,加以利用,可以大大削弱枳国的兵力。”
慕容嫦眨巴眨巴眼睛。
季允夕不经意间微微一叹:“你们好好想想吧,时候不早了,我回营帐了。”
“对了,”刚一起身,季允夕又开口,目光落在慕容嫦身上,“过两日有一个祭祀仪式,需要童子舞动龙王,你参不参加?”
“那是什么?”慕容嫦听到“祭祀”一词,便不太想参加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得问道。
“就是,拿一个杆子,边跑边舞动,”季允夕简单介绍,眸中沉静,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其实还挺容易的。”
“啊……”慕容嫦一愣一愣,故作乖巧地问,“我……能不能不参加?”眨巴眨巴水润的双眼。
季允夕笑了笑:“当然可以,不想参加就不参加。”随即,提了提裙摆便离去。
慕容嫦背对着床沿往后一跳,“啪”的一声落在软软的被子上,四肢松散地打开,嘴中喃喃:“那种跑来跑去的事我才不做呢,麻烦死了……”
徐依幻盯着那布防图,仿佛思绪翻滚。
慕容嫦姿态慵懒:“周姐姐,你怎么还在看布防图呀?”她还特意撑起腰冲门帘那边看了一眼,确认那个公主没有躲在外面偷听,便大胆地问,“你难不成还真要为许国谋划?”
“别吵。”徐依幻道。
“哼。”慕容嫦小声嘟囔,生怕徐依幻听不见,“这也不让问。”
少许,徐依幻松了松眉头,解释道:“你难道看不出,刚才那公主是在考验我?”
“看出来啦,那又怎么样?”慕容嫦半梦半醒,声音含糊。
“我会被怀疑啊。”徐依幻见她这模样,语气中透着些许生气和不耐烦。
“那你就找借口啊,你就说你只会写写文章,不通军事呗。”慕容嫦声音甜巧,含含糊糊。
“可我总觉得,那个公主,没那么简单。”徐依幻目光一凝,落在那“骨蚀关”上。
“对啊,”慕容嫦又撑起了上半身,似乎清醒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不过她试探你,肯定是怀疑你是细作,至于她告诉你那些,什么烬沙关、骨蚀关的,肯定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将许国的军事机密告诉枳军,如若枳军真有动作,你是细作的事情就实锤了。”
徐依幻愣了一愣,目光转向那个看似不靠谱的小家伙,五味杂陈。
“哎呀,”慕容嫦又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脸,在床上打滚,“周姐姐啊周姐姐,你能不能好好想想呀?!”
徐依幻没有言语。
她似乎……还没有那个小家伙那么聪明。
“不过我们肯定不会告诉枳军呀,我们又不是真正的枳国细作,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暂时还不会暴露,那公主也暂时不会动我们。”慕容嫦仰头望向牛皮帐细密的纹路,语气又带上几分认真,似是在安慰徐依幻。
“知道了,”徐依幻终于开口,“你快睡吧。”
“哦。”慕容嫦应了一声,真睡过去。
油灯昏暗的灯光打在徐依幻脸上,映着她那双沉思的眸子,和久久松不开的眉头。
夜深了。
秋风呼呼,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往哪里去……
很快便到了两日后,这两日,公主都没有来找徐依幻,徐依幻也没有主动去找她。
慕容嫦在军中游走,远远望见黄毛与另一个小家伙。
那似乎是黄毛的小表妹,她穿着粗布衣裳,冲着黄毛的脚踩了一下之后,便立马大笑着跑开。
黄毛喊了一声:“嘿!你咋又踩我脚?”冲上去抓她。
那小表妹跑得飞快,如同箭离弦,连黄毛也追不上她。
慕容嫦注视了一小会儿,便转头冲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料,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和黄毛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慕容嫦转头一看,只见小表妹已离她非常非常近了,她嘴巴成一个“啊”形,还没有发出声响,那小表妹已从她肩头蹿了过去。
黄毛也瞧见了她。
慕容嫦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被某两个跑来跑去的疯子撞死。
却不料,黄毛经过她时,冲着她的头上揉了一把,又忽然一个窜跳,学了一声猴叫:“呜呜呜——啊啊啊——”
“啊!”慕容嫦实在是受不了他了!
她用极其嫌弃的眼神看向黄毛,却见他傻里傻气的样子,又想笑。
慕容嫦!你有没有出息呀,不许笑!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难受死了。
少许,小表妹躲到了黄吉身后,黄吉指尖擦过她的发丝,温柔:“怎么了?”
黄毛于黄吉跟前停下,撑在膝上不停喘气,上气不接下气:“这家伙跑得也太快了吧?几个月不见,又跑到山上去窜了?”
“对呀,你就是跑不过我!”小表妹探出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有本事你别躲!我保准要抓到你的。”黄毛冲她将手比了个爪形。
小表妹见了,又躲黄吉身后去。
此时,慕容嫦正整理着被揉乱的头发。
“哎呀!”慕容嫦怎么都摆弄不好,气急了,喊了一声,恶狠狠地看着黄毛。
“你怎么又欺负她?”黄吉看了看慕容嫦,又瞪了一眼黄毛,向后拍了拍小表妹的手,向慕容嫦走去。
黄毛望着慕容嫦那乱糟糟的样子,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小兔子,咧嘴笑了。
“你还笑!你……”慕容嫦气不打一处来,转而变得咬牙切齿,“讨厌死了!”
黄毛笑得更厉害了。
“哎呀,你看他!”慕容嫦撒娇似的拉了拉黄吉衣角,跺了跺脚。
忽然一阵锣声,伴随着喊声:“祭祀大典要开始了!”
小表妹立马蹿了出去:“我要去抢龙头!”
“抢什么龙头?你去继承我的龙屁股得了呗!”黄毛玩笑。
小表妹不说话,又冲他做了个鬼脸,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