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时刚到,陈默把图纸塞进庙墙的缝隙里点着了。火光一闪就没了,灰烬被风吹散。他回头看向阿渔,她轻轻点头,手指划过耳后那片小小的鳞鳍——她在调整方向。
破庙的地砖裂开一条缝,下面是个深洞。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铁锈味和旧纸的味道。陈默拿出鱼形玉佩,又咬破手指,把血滴在骨戒上。他把玉佩放进石门的凹槽里,鲜血顺着上面的纹路慢慢渗进去。
石门轻轻震动了一下,上面的符文亮了一瞬就灭了。三道虚影一样的锁链断开,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青铜台阶。台阶很窄,只能一个人走。陈默走在前面,右手握紧斩虚剑,左手悄悄护着身后的阿渔。
走到阶梯尽头是一条长廊。两边墙上嵌着铜灯,灯芯是某种石头,发出淡淡的青光。地上铺着刻有阵纹的石板,每一块都有一点高低不平。阿渔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压得很低:“别踩那块松动的。”
陈默立刻停下。前面第三块石板边缘翘了起来,缝隙比别的地方宽。他侧身绕过去,脚刚落地,头顶就传来机括的声音。几根铁刺从墙里弹出,擦着他的肩膀缩了回去。
“这地方能感觉到活人。”他说,“走路慢一点。”
两人贴着左边的墙往前走。转过两个弯后,眼前一下子变大了。一个圆形的书库出现在面前。中间挂着一面星轨铜盘,由七根细链吊着,慢慢转动。四周高高的书架上堆满了竹简和玉册。地上的阵纹和台阶上的一样,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阿渔盯着北边的书架:“那边……有东西在和龙珠呼应。”
陈默点头,抬脚走进去。刚跨过门槛,脚下的石板微微下沉。他心里一紧,但已经来不及了。
四面墙上的金属盖子同时打开,几百具青铜机关兽滑了出来。它们长得像狼狗,四肢有关节和齿轮,眼睛通红,站着不动时一点声音都没有。现在它们一起转向两人,低头趴下,准备攻击。
“退!”陈默一把将阿渔拉到身后。
他膝盖微弯,左手掐诀,黑焰从脚下蔓延,在身前形成半圆屏障。第一批冲来的十几只机关兽撞上火焰,金属身体发出刺耳声,动作立刻变慢。
“它们怕火。”他说。
阿渔蹲下身子,耳朵贴在地上:“不是怕……是干扰。你看它们的眼睛,闪一下,动一步。”
陈默抬头看。果然,那些红眼睛随着星轨铜盘的转动而明灭。每当“天枢”位置亮起,对应区域的机关兽就往前跳一段。
“按北斗的位置走。”阿渔喘了口气,“你打断主轴,它们就会乱。”
陈默盯着铜盘中心。那里有个凸起的青铜按钮,正随着节奏轻轻震动。要想碰到它,必须穿过至少五十只机关兽。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匣上。缠在上面的铁链哗啦作响,其中一截原本就缺了,现在空荡荡地晃着。他抽出一根完好的铁链,甩手缠住头顶横梁,借力跳起来。
机关兽群立刻反应,几十只一起扑向横梁。陈默在空中翻身,铁链脱钩,身体直接落在星轨中央。右脚踩在“天枢”枢纽上,左手掌拍下,骨火顺着经脉喷出,冲进核心。
轰!
火焰沿着轨道炸开,七道光链依次断裂。铜盘剧烈摇晃,部分机关兽停了下来,齿轮卡住,发出咯吱声。有的原地打转,有的互相撞倒。
“快去拿卷轴!”他大声喊。
阿渔冲向北边的书架。她在第三层找到一卷发黑的竹简,封皮上有扭曲的符文。她伸手拿下来,刚念出第一句:“八骨将之墓实为镇压邪尊心核之所——”
所有机关兽突然静止。
下一秒,全部爆炸。
墨绿色的毒雾从残骸中喷出,迅速扩散。雾气碰到墙壁,立刻腐蚀出坑洞,石头碎屑不断掉落。陈默冲上前,扯下外袍裹住阿渔的头,自己只靠骨火护脸。
毒雾扑来,皮肤火辣辣地疼。他拉着阿渔后退,一脚踢翻书架挡住正面冲击。两人背靠背快速移动,想找出口。
没有门。
来的路已经被塌下来的石头堵死了。
“那边!”阿渔指着角落。
一口石棺静静立着,表面刻满文字。他们踉跄走过去,刚靠上去,毒雾竟然自动退开一点。棺材上的字微微发光,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圈。
陈默靠着地坐下,喘得厉害。左臂的袖子已经被腐蚀光了,皮肤发青,又痛又烫。他低头一看,肌肉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毒进去了。”阿渔解下腰带,撕下一布条扎紧他上臂,“不能往上走。”
陈默没说话,只是把竹简塞进怀里。他摸了摸剑匣,九根铁链现在只剩八根——刚才那一跳,又断了一截。断口还在冒烟,被毒雾腐蚀得斑驳不堪。
“你还记得那句话吗?”他问。
阿渔闭着眼:“记得。‘八骨将之墓实为镇压邪尊心核之所’。后面没了。”
“心核……”陈默低声说,“不是尸体,不是魂,是心核。”
阿渔睁开眼:“如果真是这样,集齐八骨戒唤醒骨尊残魂,是不是反而会把它放出来?”
陈默没回答。他看着石棺上的字,这些字他不认识,但笔画让他想起苏弦骨琴上的裂痕。
“苏弦知道多少?”他小声嘀咕。
外面毒雾越来越浓。原本稀薄的绿气现在像浆一样厚,缓缓流动。书架一个个倒下,竹简融化成黑水。整个空间温度升高,呼吸越来越难。
阿渔靠在他肩上,龙珠的光忽明忽暗。她伸手进他怀里,取出竹简碎片,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持戒者若非骨血亲传,则启封即弑主。”
她轻声念了出来。
陈默眼神变了。
他慢慢抬起右手,看着掌心的老茧和裂痕。这些伤都是练《玄骨炼天诀》留下的,每次断骨重接,他都觉得是在变强。可现在想想,这功法来自幽泉谷,来历根本不清楚。
“罪仙给我的……到底是谁的东西?”
阿渔握住他的手腕:“现在想这些没用。我们得活着出去。”
“出不去。”他说,“门早就塌了。上面也不会有人来救。”
“那就等雾散。”
“不会散。这毒是活的,它在吃石头。”
两人沉默。时间一点点过去。阿渔体温下降,龙珠的光越来越弱。陈默脱下最后半件衣服披在她身上,自己只剩一件单衣。
毒雾逼近石棺结界,边缘开始冒泡。文字的光变弱了,防护圈缩小了一圈。
“再缩一次,我们就暴露了。”阿渔说。
陈默掏出骨戒,又拿出鱼形玉佩。两样东西碰在一起,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用力攥紧,手指发白。
“守门人只认这两样……可门已经开了,为什么还要设这一关?”
“也许……”阿渔声音越来越轻,“不是为了拦外人。”
“是为了拦里面的东西出来。”
话音刚落,石棺底部突然震动。一道裂缝出现,灰尘簌簌落下。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敲。
陈默站起来,拔出斩虚剑。剑上的铁链只剩八根,握在手里,空了一截。
他死死盯着裂缝,喉咙发干。
里面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
像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