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吹,冷得刺骨。
陈默往下掉,身体撞上气流,像撞到一堵墙。他抱着骨琴,琴身破了,贴着胸口。三根断弦缠在左臂上,全是血。右手没感觉了,手指动不了,只能用胳膊夹住琴的一角。
他看不到阿渔。
刚才那阵黑风过来,他们被冲散了。他抓住了她的手,可没抓牢。现在只剩他自己,一直在下落。
突然,琴抖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是它自己动了。第九根弦轻轻一响,像有人弹了一下指甲。接着,一道血从琴缝里流出来,顺着弦滴在他手上。
这血,是热的。
陈默一愣,那点热从手上传进身体,冲进脑子。眼前黑雾散开,一个人站在风暴中间——
苏弦。
他穿着青色道袍,袖口有银纹,眼睛闭着,脸很平静。他张嘴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琴弦染血……去龙宫禁地……找我本体。”
“快……来不及了……他们改了记忆……八骨将……不是祭品……是守门人……”
话没说完,人影碎了,变成光点,全飞进骨琴里。
陈默睁大眼,喘不上气。低头看琴,血还在流,越积越多,染红了整个琴面。他想说话,嗓子干得发不出声。只好咬破舌尖,把一口血喷在琴上。
骨火从牙缝里冒出来,顺着舌头流到琴上。
火很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落在血上不灭,沿着裂缝慢慢爬,好像在找什么。陈默盯着那点火,手指死死掐住琴边,指节发白。
火终于钻进琴里。
里面“咔”一声,像锁开了。
一瞬间,画面冲进脑海。
一间密室,四面墙像水晶。中间一根大柱子,上下连通。柱子里关着一个人——苏弦。他被八条骨链穿过身体,钉在柱子上。眉心插着一枚骨戒,上面有符文闪动;另外七枚骨戒飘在周围,围成一圈,慢慢转。
陈默认得那枚戒指。
那是夜锋戴过的。
画面一变,八个骷髅跪在地上,围成一圈。他们面前站着另一个陈默,正把骨火放进阵眼。但他们头低着,眼里的蓝火很弱,像是被压住了。
接着,一段话从记忆里冒出来——
“我们错了。”
“骨尊不是要杀域主。”
“他是要封印天梯碎片。”
“而我们……是钥匙。”
画面突然没了。
陈默喘气,额头出汗。他刚想动,头顶忽然有动静。
八道影子出现在空中。
八骨将。
他们一起跪下,膝盖砸在虚空中。第一骨将夜锋抬头,眼里蓝火乱晃,一滴黑血从眼角滑下来。
“我们……被改了记忆。”他的声音哑了,“苏弦不是叛徒。他是守门人。他用自己的命,把八枚骨戒封进龙宫禁地……为了阻止域主重启飞升路。”
其他骷髅齐声喊,声音混在一起:“我们……忘了真相……直到琴血唤醒……”
陈默没说话。
他慢慢抬起左手,把断掉的琴弦一根根解开,重新绕回琴身上。动作慢,手一直在抖。血从手臂流下来,滴在琴上,又被风吹干。
他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用手掰断一根肋骨,把尖削成笔的样子。然后划开左臂,让血流出来,蘸着血在琴面上写了四个字:龙宫禁地。
每一笔都很深,像刻进去一样。
最后一个字写完,琴突然安静了。血不再流,第九根弦也不动了。三根断弦微微发光,连成一条线,指向东方。
八骨将还跪着。
夜锋抬头,声音低:“主人……我们要回去。”
“回到我们该守的地方。”
陈默闭上眼。
他靠着骨琴,缩起身子,紧紧抱住它。风还在吹,但他不动了。方向有了,不用想,不用问,就是那边。
琴贴着胸口,还有点热,像是苏弦留下的气息。
他小声说:“我记住了。”
话刚说完,琴轻轻震了一下。
三根断弦同时亮起,光顺着风往前延伸,像一条看不见的路铺出去。风更大了,带着他向东飞。衣服破了,脸上有血,右眼睁不开,左腿没知觉。
但他没松手。
琴还在。
只要琴在,路就在。
八骨将的影子静静跟在后面,浮在风暴中。他们低着头,像在送别,也像在认错。
陈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疼的感觉没了,身体不像自己的。只有胸口那点热还在,一下一下,和心跳一样。
他想起苏弦最后一次弹琴。
那天在冰宫,下着雪,琴声引来了雷。苏弦割破手指,用血弹琴,弹完最后一曲——《归途》。
原来那首曲子,不是为别人弹的。
是给他自己听的。
风越来越猛。
他的手松了一下,马上又抓紧。琴柄沾满血,滑得很。他怕掉了。
不能掉。
这是唯一的线索。
凭着最后一点力气,他把琴抱得更紧,额头抵住琴面,呼吸擦过裂缝。
远处,风暴深处,闪过一点微光。
很淡,一下就没了。
他没看见。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但三根断弦还在发光,稳稳指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