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荣光殿堂。
这座玻璃穹顶如水晶莲瓣盛放的建筑,此刻正被一场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包裹。一年一度、象征全球艺术界最高荣誉的“世纪艺术巨匠”授勋典礼举办在即,而本届候选人名单所引发的暗涌,早已在艺术、政治乃至金融圈掀起飓风。
漩涡中心,只有一个名字:陈楚。
华流崛起的符号,从冰封深渊破封而出的传奇。
***
前夜,协和广场旁瑰丽的克里雍大饭店宴会厅。
水晶吊灯的光芒将纯银餐具映照得刺目,名流云集。陈楚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夜色中沉静如墨的塞纳河,映着两岸辉煌的灯火。他一身深灰色定制西服,勾勒出挺拔而沉静的身形。十年雪藏磨砺出的,不只是殿堂级的艺术造诣,更是一种淬炼过后的、宛如寒铁般的定力。此刻,他正小口啜饮着杯中的苏打水,与身边白发苍苍、目光矍铄的中国文化部张副部长低声交谈,偶尔对上前寒暄的某位国际知名音乐家颔首致意,姿态谦和得体,不卑不亢。
“陈楚,明天的授勋基本没有悬念。”张副部长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岁月积淀的威严,“‘世纪巨匠’自设立以来,从未授予过非欧美艺术家,更不用说四十岁以下的。你被提名,本身已是教科文内部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役。你的作品,你的影响力,你那几项震撼声学领域的技术专利,都是实打实的砝码。”
陈楚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压力也是动力,张部长。”
“是啊,”张副部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轻轻拍了下陈楚的手背,“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华流冲击西方百年构筑的艺术神坛……这是他们不愿接受的现实。尤其……”他话音微顿,下巴朝宴会厅另一端扬了扬,“‘巴黎之眼’那边的人,动作不断。”
陈楚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张部长示意的方向。一个由几位欧美艺术评论家和颇具影响力的策展人组成的小团体正聚集在那里,他们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网,不时地扫射过来。为首的艾略特·朗斯代尔,《巴黎艺术评论》的主编,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脸上总挂着那种居高临下的矜持微笑,正是所谓“巴黎之眼”——一个隐形却手握巨大舆论话语权的西方艺术圈层——的核心喉舌。他曾发表过措辞刻薄的评论,断言陈楚的《敦煌》全球热演是“资本的暴力营销”,《天地无疆》在玉龙雪山的壮举是“高科技包装下的哗众取宠”,甚至质疑陈楚名下那几项改变声场构建基础规则的突破性专利的真实性。
“朗斯代尔先生的评论,我拜读过。”陈楚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暴发户对艺术圣殿的野蛮入侵’,‘神秘东方的视觉轰炸术’,‘无法证实来源的技术奇迹’……他是一位文采斐然的批评家。”
张副部长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他那不是批评,是傲慢筑起的围墙!你的出现,砸碎的是他们垄断百年的‘艺术标准’。陈楚啊,明天的授勋礼,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殊荣,更是我们文化自信的一次宣言。无数双眼睛看着呢,看我们能走多远。”
就在这时,艾略特·朗斯代尔端着酒杯,竟施施然朝他们走了过来。他那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天鹅绒西服在灯光下泛着昂贵的光泽,步履稳健,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属于所谓“高等文明”的得体笑容,眼底深处却跳跃着不易察觉的挑衅火苗。几个记者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鲨鱼,无声地围拢过来,镜头悄悄聚焦。
“张部长,陈楚先生,晚上好。”朗斯代尔的法语口音纯正优雅,伸出了他那只保养得当的手,目光却牢牢锁定陈楚,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很荣幸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夜晚见到你们。陈楚先生的气色,似乎并未受到某些舆论风波的影响?真是令人钦佩的…呃,定力。” 他将“定力”一词稍稍拖长,语意暧昧。
陈楚伸出手与他礼节性地一握,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质手套衬里。力道沉稳,一触即分:“舆论如风,吹过便是了。朗斯代尔先生的作品才令人印象深刻,鞭辟入里。” 他的中文平静,流畅的法语翻译紧随其后,精准无误。那“鞭辟入里”四个字用在此刻,微妙地带了刺。几个法语母语的记者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朗斯代尔眼中光芒一闪,脸上的笑容未曾改变,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世纪艺术巨匠’的桂冠,分量沉甸甸的。它评判的不只是当下的流行度,更是艺术家的历史深度、文化格局以及能否为全人类艺术提供…永恒的价值。恕我直言,陈楚先生,恕我冒昧,您的民族烙印似乎过于鲜明强烈?要知道,真正伟大的艺术,应具备普世的、超越狭隘民族情感的…穿透力。” 他将“民族烙印”和“穿透力”咬得很重。
围拢的气氛瞬间凝滞。空气中弥漫着文化话语权的硝烟味。张副部长眉头深锁,正要开口,陈楚已经微微侧头,直视着朗斯代尔镜片后的眼睛。他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像深水投入的巨石,在寂静中激起宏大的回响:
“穿透力?”陈楚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透过翻译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朗斯代尔先生所言甚是。然而,真正的穿透力,并非来自对‘自我’的刻意模糊。莫奈的睡莲弥漫着吉维尼的光,梵高的向日葵燃烧着普罗旺斯的阳光与痛苦,柴可夫斯基的旋律中奔腾着俄罗斯大地的悲怆。正是这些鲜明甚至尖锐的‘民族烙印’,构成了人类艺术星空上最璀璨的坐标。”
他一顿,目光扫过周围屏息的听众,掠过记者们紧张的镜头,最终回到朗斯代尔脸上:“我的音乐,根植于长江黄河的奔涌咆哮,滋养于敦煌壁画千年的色彩,淬炼于华夏大地千年的文明回响。它来自长城内外,它咏唱昆仑之巅,它汇聚十四亿普通人的心声。” 陈楚的声音陡然注入一股浩瀚之气,如同长江东去的巨浪,磅礴而从容:“这烙印,正是通往人类精神共鸣最直接的桥梁!何须刻意超越?它本身,已是超越语言的‘大音希声’,本身就是击碎隔阂的雷霆!”
他微微躬身,姿态优雅如古时的君子:“明日颁奖礼见,朗斯代尔先生。让艺术的穿透力,在荣光殿堂上自行印证。” 说完,他不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朝张副部长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脚步沉稳地向宴会厅另一端的露台走去。挺拔的背影在璀璨灯光下划开一道沉静却势不可挡的轨迹,将身后一片错愕、惊疑乃至逐渐升腾起某种复杂敬畏的眼神抛在喧嚣的宴厅中心。
露台外,塞纳河的风带来一丝凉意。陈楚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耳畔似乎回响着玉龙雪山猎猎的罡风、鸟巢十万人声浪的轰鸣,以及无数个在狭小出租屋里笔尖划过纸页的夜晚声音。
十年沉潜。一朝惊雷。
明日,便是那百年神坛之巅!
***
翌日,荣光殿堂。
巨大的玻璃穹顶将正午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神圣的光柱,洒落在这座被誉为“人类艺术心脏”的大厅。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各国代表、顶尖艺术家、社会名流、媒体记者盛装的身影,衣香鬓影,低声交谈汇成的嗡嗡声浪被殿堂独特的声学设计压抑着,营造出一种肃穆而紧绷的气氛。
陈楚端坐在靠近前排的位置,身边是表情庄重的张副部长。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聚焦在他的背上——审视、好奇、评估,甚至带着冰冷的审视与难以言说的抵触。空气沉闷得像暴风雨前夕,能听到某些角落压抑而轻蔑的窃窃私语。
“哗众取宠……”
“资本的游戏……”
“昙花一现罢了……”
他阖上眼睑片刻,眼前闪现的不是金杯闪耀的荣誉,而是十年前那个晦暗的角落。经纪公司办公室冰冷的玻璃桌后,那张漠然的脸,和那句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宣判:“不炒cp?很好,那你就等着冷冻十年吧!记住,娱乐圈不需要不识抬举的天才,只需要听话的工具!” 寒意刺骨,深入骨髓。
手指在掌心悄然蜷缩,再缓缓松开,骨节微微泛白。十年冰霜烙下的印记,早已被淬炼成寒光凛凛的锋芒。
咚!
一声古老而恢弘的铜钟鸣响穿透殿堂。
咚!咚!咚!
一连十二下,厚重、悠远,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之上。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转向中央高处那巨大的环形主席台。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奥黛丽·费舍尔女士,身着深色套裙,神情庄重肃穆,缓步走到中央的黄金麦架前。她打开手中金色的文件夹,指尖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翻过精致的纸张。整个荣光殿堂陷入绝对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巨大的环形显示屏环绕着会场,此刻定格在“世纪艺术巨匠”几个镌刻般的金色字体上,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费舍尔抬起头,目光深邃如渊海,扫视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声音透过顶级的音响系统,沉稳地流淌过每一个角落,清晰而有力:
“女士们,先生们,尊贵的来宾们。今天,我们齐聚荣光殿堂,共同见证并授予一位艺术家以‘世纪艺术巨匠’的至高荣誉。此一称号,旨在表彰那些以其毕生卓越贡献、以其打破边界的创造、以其对全人类文明的深邃理解与独特表达,而为世界艺术长河点亮不朽灯塔的非凡灵魂。”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前排的陈楚。陈楚挺直背脊,宛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古剑,沉静地迎向那道目光。
“经过国际评审委员会严格的三轮秘密投票,以及最终来自全球27位‘人类文化遗产守护者’的背书,”费舍尔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穿透一切喧嚣的力度:
“本年度,也是设立七十五年来首位获此殊荣的非欧美艺术家——”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那个来自东方的身影,掷地有声:
“中国艺术家——陈楚(chen chu)!”
**
轰——!
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引爆。短暂的、不可思议的死寂之后,整个荣光殿堂轰然震动!绝大多数与会者几乎同时猛地站了起来,爆发出如雷的、不由自主的惊叹声!巨大的屏幕上,陈楚的名字第一次以压倒性的姿态,镌刻在“世纪艺术巨匠”的金色殿堂之巅!
闪光灯刹那间淹没了陈楚的身影,化作一片白茫茫的光海。掌声起初是疏落的,带着迟疑,随即迅速扩大、连成一片,如暴雨般席卷了整个殿堂!中国代表团区域爆发出最为热烈的欢呼,前排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眼中闪烁着泪光,用力地鼓掌。张副部长紧握拳头,重重地挥了一下,脸颊因激动而泛红。
然而,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激动之中,清晰的断裂带也随之浮现。
前排欧美核心区域,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动作明显地迟缓。法国文化部长让-菲利普·勒布朗先生只是象征性地欠了欠身,很快又坐了回去,眉头紧锁,低声与旁边的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主席耳语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错愕与不甘的混合体。艾略特·朗斯代尔,这位“巴黎之眼”的代表,更是面沉如水,他非但没有起身,反而用力向后靠在椅背上,嘴唇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陈楚的身上。他身边那群抱团的评论家、策展人,大多也只是敷衍地拍了几下掌,眼神中的质疑和不屑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这简直是…”
“荒谬!”
“文化评奖成了地缘政治妥协?”
低沉的质疑声浪,在热烈的掌声中顽固地渗透出来,带着来自某些文化高地的傲慢与冰冷的审视。
费舍尔女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次响起,压下了部分杂音:“陈楚先生的获奖,基于其无以伦比的综合成就!” 她昂首,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殿堂每一个角落:
“其一,他构建了里程碑式的艺术实体系列!从震撼灵魂的《敦煌》实景歌剧开创新纪元,到玉龙雪山之巅挑战生理极限的缺氧封神之唱,再到鸟巢十万人大合唱创吉尼斯纪录!每一项,皆是艺术表达尺度与精神高度的双重突破!”
大屏幕上同步播放着震撼的片段:敦煌飞天在裸眼3d幻境中翱翔、玉龙雪山之巅那道顶风高歌的身影、鸟巢十万人声浪形成金色的海洋!视觉的冲击力让更多的惊叹声响起。
“其二,他推动了划时代的技术革命!”费舍尔的声音更加激昂,“其核心声场构建专利技术,彻底重构了声音的空间维度!在欧美娱乐巨头千亿美元收购企图下,他断然回应‘华流自强’!此精神,与教科文守护文化多样性的宗旨血脉相连!他让世界听见,来自东方的技术自信!”
屏幕上快速闪过复杂的声波模拟图、专利文件签名页,以及国际新闻报道的头条截图,标题触目惊心:“千亿美元收购被拒,陈楚:技术壁垒,华流自强!”
“其三,他践行了深度的文化传承与普惠!”费舍尔的目光灼灼,“创立非遗音乐学院,联合全球高校启动数字文化基因库!百亿艺术基金注入传统艺术,点亮即将熄灭的薪火!其传记纪录片引发全球文化反思,其亲自执教的公益课程惠及数百万偏远学童!艺术,因他而回归民众,跨越国界!”
屏幕上出现非遗学院授牌仪式、博物馆内孩子们专注学习非遗技艺的纯真面庞、无数国际影院的《十年冰封》海报。真实的影像,无声地击打着质疑。
每一条成就宣告,都如同一次重锤,敲击着“世纪巨匠”的分量。中国区域的掌声越发炽热自豪,而另一边,那种弥漫的“文化政治化”揣测则显得愈发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些跳梁小丑的滑稽感。
朗斯代尔的脸色在屏幕变幻的光影中阴晴不定。他身边的伙伴中,已有人开始不由自主地点头,似乎被那无可辩驳的事实动摇。
但朗斯代尔眼中挣扎了一下,那根深蒂固的傲慢似乎让他无法就这样低头。就在费舍尔女士准备请陈楚登台的关键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了。
“请原谅,总干事阁下!”朗斯代尔猛地再次站起,他那极具识别度的法语口音响彻全场,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彰显“权威客观”的学术腔调,强行打断了费舍尔的话,也再次将全场的注意力拽向他这个焦点。
所有的目光,瞬间凝聚。直播镜头迅速锁定。
朗斯代尔对着主席台,毫不避讳地直视费舍尔:“在如此重要的颁奖时刻,打断您我很抱歉。但作为一个毕生致力于艺术纯粹性批评的人,我无法忽视心中巨大的疑惑。历史从未改变,所有撼动所谓‘中心’的事件,背后总能看到国家资本的力量在驱动。”
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表演张力,抬手指向陈楚的方向,却并不看他,仿佛指向一个抽象的符号:“陈楚先生!请问您如何解释,您旗下的‘楚门集团’千亿市值背后,文化部、甚至国家主权基金的深度介入?!请正面解释!这是否意味着,您今日这份史无前例的荣耀背后,并非纯粹的艺术价值,而是一场早已由力量精确规划、不容失败的政治工程?!”
轰——!
比刚才获奖宣布时的震惊更甚!整个荣光殿堂彻底炸开了锅!哗然之声如同飓风般扫过!有人震惊,有人愤怒,有人兴奋(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更多人则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朗斯代尔,仿佛他骤然撕下了所谓文明交流的温良外衣,将赤裸裸的、源自“西方中心”被撼动的焦虑与打压欲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朗斯代尔!”
“太过分了!”
“这是颁奖礼!不是政治质询!”
支持陈楚的艺术家大声斥责,现场安保人员脸色严峻地向前移动。张副部长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正要怒斥,却被旁边一只沉稳的手按住了肩膀。
是陈楚。
他在无数震惊、愤怒、担忧的目光聚焦中,缓缓地、从容地站起身来。露台上早已磨砺出的那份定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喧嚣的世界仿佛被隔离在他周身三尺之外,他像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磐石。那张经历十年雪藏的脸庞,不见丝毫被羞辱后的愤怒扭曲,只有一种沉静如古玉的冰冷。
“陈楚……”张副部长压低声音,充满担忧和怒意。陈楚只是极轻微地对他摇了摇头。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像朗斯代尔那样急不可耐地表演愤怒。他只是站在那片由聚光灯和惊愕目光构成的风暴中心,姿态挺拔如苍松古柏。他迎着朗斯代尔那充满攻击性和挑衅意味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嘴角甚至浮现出一缕极为浅淡、又极尽讽刺的弧度。
长达三秒的沉默。
这三秒钟,整个荣光殿堂窒息了!镜头疯狂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沉默本身的力量,压过了朗斯代尔任何声嘶力竭的质询。三秒钟,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感受到那种无声的强大气场——一种来自文化底蕴深处的绝对自信和不屑争辩的笃定。仿佛在无言地宣告:用你标榜的“艺术纯粹”来质疑我?你不配。
三秒后,陈楚终于动了。
他没有立刻回应朗斯代尔,甚至没有看那个方向一眼。他微微侧身,先向主席台上神情已然严肃如铁的费舍尔女士微微躬身,声音清朗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了现场的喧哗,清晰地传到前排话筒:
“总干事阁下,很抱歉,颁奖流程被我个人的一段小插曲打断了。”他的致歉带着东方礼节特有的从容,“也感谢朗斯代尔先生的‘提醒’,让我再次想起一些‘力量’运行的逻辑。”
他缓缓抬起右手。他手腕上并没有佩戴名贵的腕表,只有一条简单的、编织风格的红绳,上面串着一枚古旧的、色泽温润的圆形白玉平安扣。这朴素甚至与盛装有些格格不入的物件,在聚光灯下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份‘政治工程’的第一推动力,来自这里。”陈楚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那块历经岁月的白玉,声音平稳得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十年前付不起房租、只能租住在地下室、却不肯放弃写曲的穷小子。经纪公司给他的选择是:放弃音乐理想,炒作绯闻换取流量;或者,被彻底雪藏。他选了后者。那一刻开始,他身后没有任何国家力量,只有冰冷的封杀令。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锐利如电,如同古剑开鞘,精准地射向朗斯代尔:“十年。朗斯代尔先生,这十年里,当您坐在卢浮宫旁边的沙龙里,品着波尔多的陈酿,用优雅的法语谈论着所谓的‘纯粹艺术标准’时,是某些力量在逼一个异见者消失!这才是真实的政治!赤裸而不加掩饰的政治!”
几句话,语调并不激烈,却字字千钧,掀开了冠冕堂皇之下血淋淋的艺术生存现实!将朗斯代尔质问中隐含的“欧美即是纯粹艺术天堂”的伪命题瞬间撕得粉碎!会场中支持陈楚的代表们激动地攥紧拳头,而原本持中立态度的人也频频点头,看向朗斯代尔的目光开始充满鄙夷。
朗斯代尔的脸色终于变了,一阵红一阵白。他那建立在百年优越感之上的质问基础,被毫不留情地釜底抽薪。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却发现陈楚根本没给他机会。
陈楚的目光,已经越过他,如同掠过一片不值得停留的腐叶。他转过身,面向整个殿堂里所有的听众——那些代表了全人类不同文明的人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平缓却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洪钟大吕,开始撞击回荡:
“十年间,支撑我走到此刻的力量,并非什么深不可测的资本巨手。它来自于一个民族五千年来被黄河长江反复冲刷、被昆仑风雪不断塑造、被烈火战乱洗礼百遍千遍也从未熄灭的精神星火!那是刻入骨髓、奔流不息的力量!它从不属于任何狭隘的利益集团,它只属于这片土地上仰望同一片星空、渴望表达渴望歌唱的魂灵!”
他向前一步,整个人的气魄轰然展开,如同巍峨的山岳拔地而起:
“我无需解释!当《敦煌》跨越语言的藩篱,让希腊雕刻大师潸然泪下;当玉龙雪山缺氧极限下的歌声响彻全球,让挪威极地科考队员在冰雪荒原上热泪盈眶;当鸟巢十万人《根脉》的合唱声浪让联合国大厅穹顶为之共振…艺术本身早已发出了最响亮的证词!那些声音里携带的勇气、壮阔、坚韧、与不朽的生命力,超越了一切政治辞藻,也超越了任何质疑者贫瘠想象力的极限!”
整个荣光殿堂被这充满文化自信力量的话语所笼罩。掌声,如决堤的洪水,再次从各处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整齐!
朗斯代尔和他的同伴们僵在原地,脸色灰败。面对这铁一般的事实和浩瀚如海的精神力量,他们精心准备的所谓“资本阴谋论”、“政治工具论”,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卑劣,如同烈日下的污点雪屑。
陈楚的目光扫过会场那些原本带着质疑的角落,仿佛无形的洗礼。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似乎吸纳了整个殿堂的空气。最后,他再次开口,声音放得低沉了些,带着一种智者俯瞰众生的淡然,字字铿锵,如同金石掷地:
“关于今日质疑所言的所谓‘政治力量’与‘艺术纯粹’……”他略微侧头,再次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朗斯代尔方向,那一瞥,带着一种悲悯般的洞察,“真正强大的精神力量,无须政治代言。唯有弱者,才需要依附某种标签,作为脆弱的伪装!如《逍遥游》所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穿透九霄的清唳:
“文化无界,犹鹏鸟之翼不知四海之隔!”
古老而智慧的中文箴言,伴随着即时投影在大屏幕上精准、优美的多语翻译字幕,如同一柄无形的精神巨斧,狠狠劈开狭隘与偏见的壁垒!当那“鹏鸟之翼”的壮丽意象被多种语言同时投射出来,带着东方哲学对自由与无垠的终极追求,在场的无数艺术家、文化学者,乃至一些原本中立的西方代表,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深深的震撼和恍然的神情。
朗斯代尔如遭雷击,身形晃动了一下,被旁边的人扶住才没失态。他的金丝眼镜片后,那试图维系傲慢的堡垒彻底崩塌,只剩一片狼狈的混乱和难以置信的空洞。他精心策划的质疑与诋毁,成了舞台上最荒谬不堪的布景,衬托出那个东方男人身上所背负的千载文明光华是何等璀璨夺目!
费舍尔女士紧抿的嘴角终于彻底放松,甚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她轻轻敲击了一下麦克风,让现场的余波稍歇,声音恢复了授勋应有的庄严:
“陈楚先生,请您登上荣光圣台!接受人类艺术殿堂对您——‘世纪艺术巨匠’的正式冠冕!”
掌声如同迎接君王的礼炮,轰然炸响!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纯粹、更加炽热、更加心悦诚服!所有的杂音,所有的质疑,在那句“鹏鸟之翼不知四海之隔”的磅礴宣告中,早已被碾压成历史之尘。
陈楚稳步向前。黑色大理石地面映着他挺直的背影。他一步一步走上那通往中央圣台的金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