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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坛书屋 >  饮茶杂话 >   第7章 鬼八

葛号

隆安年间的吴县东乡,水汽总带着股甜腥气。杨里的土是黑的,攥一把能挤出油来,可张君林家的地偏是例外,板结得像块生铁,种什么都长不旺。他守着三间草屋,屋里最值钱的是个豁了口的瓦甑,还是他爹年轻时从镇上旧货摊淘来的,早就被蛛网缠成了疙瘩。

那年入梅,雨下了整月,屋漏得能接半桶水。张君林蹲在灶前唉声叹气,看着米缸底的几粒糙米,喉咙干得冒烟。他媳妇抱着娃,眼圈红得像桃:“要不,去镇上给张大户打短工吧?好歹能换点米。”

张君林没应声。他腿上有旧伤,是去年挑河泥时砸的,阴雨天疼得钻心,哪能干重活?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雨点打在瓦甑上“咚咚”响,像谁在敲破鼓。

第二天天没亮,他被一股米香勾醒了。

“当家的,你闻!”媳妇推了他一把,声音发颤。

张君林一骨碌爬起来,瘸着腿冲进灶房。只见灶台上冒着热气,那只破瓦甑稳稳当当地坐在灶眼上,揭开盖子,里面是白花花的米粥,稠得能插住筷子。更奇的是,瓦甑底部的豁口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整整齐齐的圆洞,边缘还沾着新敲掉的陶屑。

“谁……谁弄的?”媳妇抱着娃,躲在他身后。

张君林挠了挠头,看向屋角的水缸——昨晚缸里只剩个底,此刻竟满了,水面漂着片新鲜的荷叶。他摸了摸瓦甑,还带着余温,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屋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再没别人了。

接连几日,怪事不断。他前一晚泡在盆里的脏衣服,早上起来晾在了竹竿上;媳妇纺了一半的麻线,夜里自动绕成了线团;最绝的是,有回他把地里拔的野草扔在院角,第二天竟变成了捆好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

张君林揣着个疑团,夜里故意没睡。他坐在灶前,就着月光盯着那只瓦甑。三更时分,窗棂忽然“吱呀”响了一声,一道青影飘了进来,落地时轻得像片柳叶。

那是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穿一身青衣,颜色深得发暗,像浸过井水。她脸色青黑,嘴唇却红得诡异,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采,直勾勾地盯着瓦甑。她伸出手,指尖细得像竹枝,轻轻敲了敲甑底,那些豁口处的陶片竟自己往一起凑,转眼间就补好了。

张君林捂住嘴,没敢出声。少女似乎没察觉有人,转身往水缸走去,舀了水往锅里倒,又从米缸里抓了把米——他明明记得米缸空了,此刻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等她端着煮好的粥放在灶台上,转身要走时,张君林终于憋不住了:“姑娘……你是何人?”

少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青黑的脸上竟透出点慌张。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叫高褐。”

“高褐?”张君林念叨着,“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高褐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青衣下摆:“看你家难,帮衬一把。”说罢,她忽然抬头,眼睛亮了亮,“我要喝那个。”

张君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院角种着棵甘蔗,是去年留着当种子的,此刻正挂着几串青黄的果。他愣了愣:“你要喝甘蔗汁?”

高褐点点头,眼睛里竟有了点盼头。

从那以后,高褐就成了张家的“隐形人”。她只在夜里出现,帮着干活,天亮前就消失。张君林每天傍晚都把甘蔗榨成汁,装在粗瓷碗里放在灶台上,第二天碗准是空的。

有回他媳妇好奇,偷偷看了一眼,回来吓得半天说不出话:“那姑娘……那姑娘站在月光里,影子是散的,像一团烟。”

张君林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杨里这地方邪性,村西头的乱葬岗堆着几十座老坟,有的连碑都没了,听老人们说,那些坟里埋的多是早夭的姑娘,当年闹瘟疫死的。

“高褐,”一天夜里,他见少女又来喝甘蔗汁,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从西边坟里来的?”

少女喝汁的动作顿了顿,青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怕吗?”

“不怕,”张君林摇摇头,“你帮了我们,是恩人。”

少女忽然笑了,嘴角弯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竟有了点活人的生气。她没回答,却从怀里掏出个白罂,就是那种装酒的小瓦罐,递给张君林:“装水,扣在我头上。”

张君林依言做了。第二天一早,他揭开白罂,里面竟装着半罐碎银子,闪着银光。他又惊又喜,却也有些发怵:“这……这能要么?”

“放心用,”高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从墙缝里钻出来的,“是我攒的。”

从那以后,高褐每晚都让张君林用白罂扣头,第二天总能变出些东西来:有时是几匹好布,有时是一袋子新米,最多的一次是锭金元宝,压得张君林的手都发颤。他用这些钱买了地,盖了新房,还请了两个长工,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再也不用为米缸发愁。

村里有人眼红,问张君林走了什么运。他只说是祖宗保佑,没敢提高褐的事。有个读过书的老秀才听说了,捻着胡子琢磨:“高褐……高褐……倒过来念是‘褐高’,谐音‘葛号’。杨里古冢多,怕是哪个姓葛的姑娘,死了不闭眼,还记着生前的名字呢。”

张君林这才恍然大悟。他想起高褐总穿青衣,杨里的葛藤多是深青色,或许她生前就爱穿葛布衣裳。

这天夜里,高褐喝完甘蔗汁,忽然叹了口气:“别讨厌我,过些日子我自然会走。”

张君林心里一紧:“你要去哪?”

高褐摇摇头,青黑的脸上掠过一丝怅惘:“时候到了,就得走。”

从那以后,她来得越来越少。有时隔三五天,有时半个月才来一次,干活也没从前麻利了,榨甘蔗汁时,手指总有些发颤。张君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却没敢问。

入秋那天,甘蔗彻底熟了,红皮紫肉,甜得齁人。张君林榨了满满一碗汁,放在灶台上,等了一夜,高褐却没来。碗里的汁结了层薄霜,他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灶台上多了样东西——那只白罂,里面没装银子,也没装米,只放着几片干枯的葛叶,还有半块啃过的甘蔗渣。

高褐再也没出现过。

张君林把那只瓦甑当宝贝似的收着,放在新房的梁上。他时常给村西头的乱葬岗烧些纸钱,每次都带上几串甘蔗,插在最高的那座坟前——那座坟没有碑,却长着丛特别茂盛的葛藤,叶子青黑,在风里摇摇晃晃,像个穿青衣的少女。

后来,张家的日子越过越富,成了杨里的首富。有人说张君林遇了仙,也有人说他撞了邪,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叫高褐(或者说葛号)的少女,曾在无数个雨夜,用一双青黑的手,为他补好了那只破瓦甑,也补好了他那段难捱的日子。

多年后,张君林的孙子问起那只瓦甑的来历,他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望着院角的甘蔗,慢悠悠地说:“那是个喝甘蔗汁的姑娘送的。她来的时候像一阵烟,走的时候,也像一阵烟。”

风吹过甘蔗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声应和。

会稽夜雨话生死

会稽山的云雾总带着股潮湿的禅意,尤其是黄梅天,雨丝像扯不断的银丝,把香炉峰的轮廓泡得发肿。北中郎王恒之的书房就临着山,窗棂外是片竹林,雨打竹叶的声音能盖过砚台磨墨的轻响。他手里捏着半块墨锭,望着宣纸上“生死”二字洇开的墨晕,忽然听见廊下传来木屐踏水的声音——是竺法师来了。

“恒之兄,这雨怕是要连下三天。”竺法师推门进来,灰色僧袍下摆沾着泥点,手里的竹笠还滴着水。他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那页写着“生死”的纸,指尖在“死”字的弯钩处轻轻一点,“你这撇捺太急了,像在跟谁赌气。”

王恒之放下墨锭,给法师斟了杯热茶:“法师可知,昨日我府里老仆病逝,临终前直念叨着亏欠邻里的三升米。人都没了,还被这点事缠着想不开,你说这生死关头,到底什么是真的?”

竺法师吹了吹茶沫,茶香混着他衣上的草木气漫开来:“兄台觉得什么是虚?”

“因果报应。”王恒之笑了笑,“孔圣人都讳言怪力乱神,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对着虚空赌咒,说什么善恶有报,不过是自欺罢了。”

法师没反驳,只是从袖中摸出枚菩提子,放在两人中间的案几上:“不如你我打个赌。”他指尖转着菩提子,褐色的纹路在灯光下像条盘绕的蛇,“若是谁先去了那边,务必回来报个信,说说到底有没有罪福报应。要是真有,活着的那个就得信;要是没有,便权当一场笑谈。”

王恒之抓起菩提子,入手温凉,纹路硌着掌心发疼:“好。我王恒之从不食言。若我先走,定托梦给你;若法师先行,可别让我等太久。”

法师笑起来,眼尾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出家人不打诳语。到时候,我定踩着这雨丝来见你。”

这约定一说就是五年。期间王恒之调任过江州,竺法师云游至岭南,两人靠着书信往来,总不忘在信末问一句“近来对生死可有新解”。直到王恒之重回会稽,法师也恰好驻锡在城郊的广福寺,两人又能常聚在书房,煮茶论道,只是那枚菩提子始终放在案几中央,像个沉默的见证。

变故发生在秋分。那天王恒之正在广福寺的偏殿抄经,忽闻寺内钟鸣不止——按律,唯有高僧圆寂才会撞钟四十九响。他捏着笔的手一抖,墨点落在“阿弥陀佛”的“阿”字上,晕成个黑团。刚跑出偏殿,就见小沙弥哭着跑来:“王中郎,竺法师……法师他圆寂了!”

王恒之只觉天旋地转,扶着廊柱才站稳。他冲进法师的禅房,见竺法师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轻阖,手里还攥着那枚菩提子,脸上竟带着丝笑意。王恒之喉头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像被砂纸磨过的嘶声。

往后的日子,王恒之总觉得空落落的。书房窗棂外的竹林依旧,雨打竹叶的声音却成了催命符,夜夜敲得他无法安睡。他开始信佛,每日抄经到深夜,案几上的菩提子被摩挲得发亮,可心里那点怀疑像根刺——法师会不会忘了约定?所谓报应,难道真的是世人编出来的谎话?

入冬后的一个雪夜,王恒之又在广福寺抄经。偏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晕勉强罩住他面前的经卷。忽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卷着雪片扑进来,灯芯猛地跳了跳,差点熄灭。

“恒之兄,别来无恙?”

王恒之猛地抬头,只见竺法师站在门口,还是那件灰色僧袍,只是袖口沾着点白霜,脸色比生前苍白些,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手里没拿竹笠,空荡荡的袖管随着风轻轻晃。

王恒之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在经卷上:“法……法师?”他想站起来,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竺法师走近,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那是法师生前常坐的位置。

“我在十月十二日辰时走的。”法师开口,声音比生前轻飘,却字字清晰,“你总说因果是空,今日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罪与福都是真的。”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王恒之这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串佛珠,每颗珠子上都缠着细细的红线:“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在岭南救的那窝被山火困住的幼鹿吗?当时你笑我迂腐,说救畜生不如救人。可那日我走时,看见那些鹿的魂魄围着我哭,竟帮我挡了不少阴司的寒气。”

王恒之又惊又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还有你府里那个老仆,”法师继续说,目光落在他掉在地上的笔上,“他不是念叨三升米吗?阴司里真有本账,记着他欠的米,也记着他早年给饥民分过的粥。最后算下来,粥比米多,他走得踏实,此刻正在轮回道上等着投个好人家呢。”

王恒之的心跳得像擂鼓,那些被他视为虚无的东西,此刻被法师说得历历在目,连老仆的琐事都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什么,抓起案几上的菩提子:“那……这报应,真的如影随形?”

“就像影子跟着身子。”法师笑了,拿起他的手,把那枚菩提子放在他掌心,“你看,我走时攥着它,此刻不就凭着这点念想找到你了?生前做的事,好的坏的,到了那边都清清楚楚,半点含糊不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恒之抄了一半的经卷:“你总说修行是苦,可我在那边看见,你抄经时落下的每滴墨,都在替你攒着福气。就像你当年帮灾民修的那座桥,此刻在阴司的账上,正发着光呢。”

王恒之的眼泪忽然涌了上来。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仗着家世,确实做过些荒唐事——强占过佃户的田,苛责过下属的过失。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片段,此刻在法师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那……若是做过错事,还能补吗?”他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

“怎么不能?”法师拿起地上的笔,塞进他手里,“你此刻抄经是修,明日减租是修,哪怕只是给过路人递碗热水,都是在补。阴司的账认的是心,不是面子。”

他站起身,往殿门走去,身影在油灯下忽明忽暗:“我该走了。你记住,修德就像种庄稼,播什么种,收什么粮。别等到来不及,才想起该除草施肥。”

“法师!”王恒之终于喊出声,“你还会来吗?”

法师在门口停下,回头笑了笑,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融化在雪光里:“等你真信了,不必我来,你自会看见。”

殿门轻轻合上,仿佛从未开过。油灯的光晕重新稳定下来,王恒之捡起笔,发现掌心的菩提子烫得惊人。他低头看向经卷,刚才被墨汁弄脏的地方,不知何时竟渗出点淡淡的金光,把“善有善报”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

从那以后,王恒之变了。他把家里的田产分了些给佃户,亲自去给曾被他苛责的下属赔罪,甚至学着法师的样子,在门口放了口缸,天天盛满热水给过路人喝。有人笑他老来糊涂,他只笑笑,继续抄他的经,摩挲那枚菩提子。

开春后,偏殿的梅花开了。王恒之摘了枝最大的,插在法师生前用的花瓶里。风吹过,花瓣落在经卷上,他忽然明白法师那句话的意思——信与不信,不在于看见多少,而在于做了多少。当他亲手播下善的种子,那些看不见的报应,早已在泥土里悄悄发了芽。

至于那个约定,王恒之再没怀疑过。有时深夜抄经累了,他会对着空荡的蒲团说句“今日又做了件小事”,仿佛能听见对面传来声轻笑,像极了那个雪夜,法师说“罪福如影”时的语气。

义熙怪事:刘遁药鬼记

安帝义熙三年的秋天,会稽郡的雨下得格外缠绵。刘遁的母亲刚过了头七,他穿着粗麻孝服,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手里攥着母亲生前绣的帕子,帕角已经被眼泪浸得发僵。堂屋的八仙桌还摆着祭祀的供品,香炉里的三炷香明明灭灭,烟线在穿堂风里扭成乱麻——自母亲下葬那天起,这屋子就不对劲了。

最先闹起来的是后院的柴房。夜里总传来“哐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刘遁起初以为是老鼠,直到有天清晨,他看见柴房的扁担横在门槛上,斧头嵌在灶台的泥墙上,而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被堆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塔。

“是娘回来了吗?”他对着空屋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荡开,只有雨打芭蕉的回应。

可接下来的事,彻底打碎了他的念想。

那天他在书房整理母亲的遗物,忽然听见堂屋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冲出去一看,只见母亲生前常坐的太师椅正自己往门口滑,供桌上的瓷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溅到他脚边。更骇人的是,空气中飘着个尖利的声音,像用指甲刮过瓦片:“你娘的银钗,藏在床底第几块砖下?”

刘遁浑身一凉。母亲确实在床底埋过一支银钗,那是外公留给他的嫁妆,除了母子俩,再没人知道。

从那天起,这鬼就彻底占了屋子。白天还好,太阳一斜过西窗,它就开始折腾:把刘遁的孝服扔到泥水里,将供品倒在地上用脚碾,夜里在房梁上又哭又唱,唱的竟是母亲年轻时教他的童谣,只是调子扭曲得让人头皮发麻。最可恨的是,它总爱揭短——仆妇偷藏了月钱,小厮曾偷懒赌钱,连刘遁十岁时偷摘邻居梅子的事都被它抖搂出来,弄得家里上下提心吊胆,做事如履薄冰。

“遁哥,这日子没法过了。”弟弟刘逸才十五岁,眼窝深陷,几天没睡好,“昨晚它扒着我的窗,说我偷偷把娘的玉坠藏起来了……那玉坠明明是娘生前给我的。”

刘遁咬着牙,一拳砸在桌上。他知道这不是母亲的魂魄——母亲一生温和,断不会如此作践人。他让刘逸守着屋子,自己揣了碎银去镇上,想请个懂行的道士来看看。可道士听说了情形,连连摆手,说这是横死的厉鬼,沾了孝家的晦气,他降不住。

等刘遁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推开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奇怪的响动。冲进堂屋的瞬间,他的血都冻住了——刘逸被一根粗麻绳吊在屋梁上,脸色青紫,舌头吐在外头,眼看就要断气。

“阿逸!”刘遁嘶吼着搬来凳子,踩着上去割断绳子。刘逸摔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瞪得滚圆,却没了焦点。刘遁抱着弟弟,手止不住地抖,才发现麻绳上还缠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用血写的:“替你娘陪我。”

请来的郎中折腾了半夜,刘逸才算捡回条命,却失了魂,眼神呆滞,问什么都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发抖。刘遁守在弟弟床边,看着他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心里的恨意像野草般疯长。他不再想请什么道士,只想让这鬼付出代价。

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闹得更凶了。刘遁做饭时,锅里的米饭眼看要熟,揭开锅盖瞬间就空了;蒸的馒头刚出锅,转身拿个盘子的功夫,就只剩蒸笼里的水汽。刘遁饿得头晕眼花,看着空锅,忽然想起镇上老人们说的话——野葛有毒,能药死牲畜,或许……

他揣着最后的碎银,偷偷去了药铺。掌柜的见他穿孝服,问买野葛做什么,他只说家里闹老鼠,想药死几只。掌柜的眼神闪烁,还是称了一小包给他,再三叮嘱:“这东西烈得很,沾一点就够,可别碰着吃食。”

回家的路上,雨下得更大了。刘遁把野葛藏在袖里,手指被纸包硌得生疼。他不是没想过后果,可看着屋里空荡荡的米缸,想着弟弟呆滞的眼神,咬了咬牙。

那天傍晚,他支起灶台,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等水烧开,颤抖着手将野葛粉倒了进去,搅成一锅浑浊的粥。刚端下来,就听见屋里传来熟悉的嬉笑声——那鬼又来了。

刘遁躲在门后,攥着把菜刀,心脏跳得像擂鼓。只见空无一人的灶前,那锅粥自己冒起了热气,粥面不断往下陷,像是有人在用勺子舀着吃。很快,一锅粥见了底。

突然,屋北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那声音从尖利变得微弱,最后化作几声抽搐,彻底没了动静。

刘遁握着刀冲出去,灶前空荡荡的,只有那口空锅倒扣在地上。他绕到屋北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墙角的青苔被踩得乱七八糟,像是有人曾在那里挣扎。

从那以后,屋子里再没出过怪事。刘逸过了一个月,慢慢恢复了神智,只是再也不敢提那天的事。刘遁收拾屋子时,在床底找到了母亲的银钗,还有刘逸藏起来的玉坠——原来鬼说的并非虚言,只是用最恶毒的方式揭开了真相。

村里人听说了这事,都啧啧称奇,说刘遁有胆识,敢用药对付鬼,渐渐就有了“刘遁药鬼”的说法。

守孝期满后,刘遁变卖了家产,带着刘逸投了军。他武艺不错,又识字,被分配到刘毅麾下做了参军。军营里的日子苦,他却格外拼命,从伙夫营的小卒一路升到能领兵的队正。弟兄们都说他狠,打起仗来不要命,只有他自己知道,连鬼都敢药死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那锅野葛粥,想起屋北边的呕吐声,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他摸了摸怀里的银钗,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也是他在这乱世里活下去的底气。

义熙八年,刘毅与宋高祖兵戎相见。战场之上,箭矢如雨,刘遁挺着长枪冲在最前面。他看见宋高祖的旗帜在阵前飘扬,忽然想起那天药鬼时的决绝——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

最后一支箭射穿他胸膛时,他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竟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下雨的秋天,堂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香炉里的烟线,在风里扭成乱麻。

后来,刘逸辗转听到哥哥战死的消息,捧着那支银钗哭了很久。他没说哥哥药鬼的事,只说哥哥是个英雄。只是从那以后,每逢阴雨天,他总会在灶台边多放一碗清水——或许,那鬼也只是饿极了的可怜人吧。而“刘遁药鬼”的故事,就像堂屋里那阵穿堂风,在会稽郡的街巷里飘了许多年。

海盐令与空中送葬队

长沙人王思规到海盐县赴任的那年,刚过而立。他骑着匹瘦马,带着个老仆,沿着钱塘江的堤岸走了整整七天。海盐县的海水是青灰色的,带着股咸腥气,城郭不大,县衙却修得周正,只是后院的石榴树歪歪斜斜,像被海风刮得没了筋骨。

到任第三个月,怪事是从一个闷热的夏夜开始的。

那晚王思规正在灯下批公文,案头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上结着朵硕大的灯花。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刚要伸手去挑,就见窗纸上映出个细长的影子,不是老仆送茶的佝偻模样,倒像是个穿着官袍的人,垂着手站在廊下。

“谁?”王思规攥紧了笔,他到任不久,除了县衙的小吏,少有外人深夜来访。

影子动了动,廊下传来个平淡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胸口发堵:“王县令,有差事相告。”

王思规起身开门,只见廊下站着个中年官吏,穿着半旧的青色公服,腰间系着皂色带子,手里捧着个用锦缎裹着的物件。看服色像是州府的人,可眉眼间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脸色太白,白得像敷了层粉,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阁下是?”

官吏微微躬身,动作僵硬得像木偶:“下官奉上面之命,来请王县令移步,去做主簿一职。”

王思规愣了愣,差点笑出声。他寒窗十年才考中进士,从长沙老家熬到一县之令,虽说是偏远的海盐县,可主簿是州府的属官,比县令低半级,哪有降职征召的道理?

“阁下怕不是弄错了?”他打量着对方,“再者,征召官吏自有文书,怎会深夜造访?”

官吏没接话,只是解开锦缎,露出里面的物件——竟是块象牙笏板,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却没有任何官职标记。他上前一步,将笏板轻轻放在王思规床头的矮几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文书随后便到。期限还长,定在十月。”

王思规的目光落在笏板上,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这笏板太凉了,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与夏夜的闷热格格不入。他刚要追问,官吏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县令若不信,可记着七月十五中午,抬头看看天。自有应验。”

说完,不等王思规回应,官吏转身就走。廊下的月光照着他的影子,竟比常人淡了许多,像层薄烟。王思规追出去时,院门口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回到屋中,矮几上的笏板还在,寒气透过木面渗出来,在桌面上洇出个淡淡的湿痕。王思规拿起笏板,入手冰凉,象牙的纹理细腻,不像是假的。可那官吏的模样、降职征召的说法,处处透着诡异。他把笏板锁进了床头的木箱,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

第二天,他悄悄问了县衙的老吏,州府是否有这么一位青色公服的官吏。老吏们面面相觑,都说州府的人他们大多认得,从没见过这般形容的。有人说:“大人莫不是遇着‘走阴差’的了?听说有些阴间的官职,会提前来阳间招人。”

王思规嘴上呵斥“胡说”,心里却越发不安。他想起官吏的话,决定姑且信一回。七月十五是中元节,按习俗要祭祖,他让妻子赵氏那天午时务必带着家人到院子里,仔细看看天上的动静。

日子过得飞快,海盐县的海水涨了又落,后院的石榴树结出了青涩的果子。王思规时常在夜里梦见那个官吏,梦里对方总是站在廊下,重复着“十月赴任”的话。他打开木箱看过几次,笏板依旧冰凉,上面的云纹像是活的,细看时总觉得在慢慢游动。

七月十五那天,天出奇地晴,太阳毒得像要把地面烤化。午时一到,赵氏带着老仆、丫鬟,还有刚满五岁的儿子小宝,早早站在了院子里。王思规借口处理公务,留在了书房,却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娘,天上有声音!”是小宝的喊声,带着孩童特有的尖利。

王思规心里一紧,快步冲出书房。

抬头望去的瞬间,他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

只见湛蓝的天空中,隐约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是人声,却比人声更凄厉,像是无数根琴弦被揉碎了的声音,顺着风飘下来,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半空里竟真的有影子在动!

那些影子很淡,像是用墨汁在天上晕开的,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前面的人举着细长的杆子,杆子顶端飘着些模糊的白影,细看竟像是招魂幡!影子们缓缓地从县城上空飘过,朝着海边的方向移动,哭声就跟着它们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是送葬的队伍……”赵氏捂着脸,声音发颤,“天上怎么会有送葬的队伍?”

老仆蹲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嘴里念叨着“各路神明保佑”。小宝吓得躲在赵氏怀里,指着天上问:“娘,那些人要去哪里?”

王思规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他数了数,影子足有几十排,像是一支庞大的仪仗队,只是没有车马,没有棺椁,只有飘着的招魂幡和不散的哭声。那哭声里,他仿佛听见了那个官吏平淡的声音——这就是应验。

空中的影子和哭声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渐渐淡了,最后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太阳依旧毒辣,院子里的石榴叶被晒得打蔫,可每个人都觉得浑身发冷。

“老爷,”赵氏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那官吏说的是真的……这可怎么办啊?”

王思规没说话,转身回了书房。他打开木箱,拿出那枚笏板,这次竟觉得它不那么凉了,反而有种温润的暖意。他想起自己寒窗苦读的日子,想起长沙老家的父母,想起海盐县百姓送来的万民伞——他刚到任时,县里闹盐荒,是他带人疏通盐道,才让百姓们有了盐吃。

“十月赴任,是去阴间做主簿吗?”他对着笏板喃喃自语,“阴间……也有冤屈需要审断?也有百姓需要安抚吗?”

笏板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从那天起,王思规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愁眉苦脸,处理公务时越发尽心,尤其是断案,哪怕是邻里间的小事,也总要反复查证,务必让双方心服口服。他还让人在后院种了些耐盐的草木,说:“就算我走了,这些草木也能替我看着海盐县。”

赵氏偷偷哭了好几回,问他能不能不去。他总是笑着摸摸妻子的头:“不管是阳间还是阴间,只要是做事,在哪儿不一样?你看天上的送葬队,不也是在按规矩办事吗?”

九月底,他把县衙的事务一一交接清楚,将那枚象牙笏板取出来,放在了案头。他给长沙的父母写了封信,说自己在海盐县一切安好,只是要去个远地方任职,勿念。信的末尾,他特意嘱咐妻子,要好好教小宝读书,让他将来也做个踏实做事的人。

十月初一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王思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官服,坐在书房里。赵氏带着小宝守在旁边,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是那个青色公服的官吏,站在廊下,微微躬身:“王主簿,时候到了。”

王思规站起身,摸了摸小宝的头,又看了看妻子,笑了笑:“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拿起案头的笏板,走到廊下。官吏转身,两人并肩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王思规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赵氏抱着小宝,正朝着他挥手。

阳光从东方升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地,影子变得淡了,像两缕烟,融入了清晨的薄雾里。

后来,赵氏带着小宝在海盐县住了很多年。有人问起王思规的去向,她总是说:“他去了个很远的地方当差,那里也需要人主持公道呢。”

县衙的老吏们说,每逢中元节午时,要是天气好,还能看见天上有影子飘过,只是哭声淡了许多,招魂幡的影子也变得模糊。有人说,那是王主簿在阴间升了职,送葬的队伍是来接他去更高的地方。

而那枚象牙笏板,赵氏一直锁在木箱里。偶尔打开看看,笏板依旧温润,上面的云纹像是真的在游动,仿佛在诉说着另一个世界的忙碌与公正。

江陵鬼影

江陵的雨总带着股潮味,光绪年间的那个梅雨季,华家老宅的屋檐下挂着永远拧不干的湿衣裳,墙根的青苔往屋里爬,像要把整座宅子都染成绿色。

华逸的牌位供在正厅第三层架子上,黑漆描金的牌面被湿气浸得发乌。他死了七年,葬在广陵老家,按理说魂魄早该安歇,可这七年里,每到午夜,后院的老井就会传来叹息声,像有人泡在水里吐泡泡。

“是逸哥吗?”三弟华谦对着井口喊,声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打颤。七年前华逸在江陵做团练教头时,就是他给收的尸——那天华逸在演武场被马踢中胸口,吐着血说“别告诉娘我死得这么窝囊”,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演武场角落的鞭痕,那里是他前几日抽打逃兵的地方。

井里的叹息停了停,传来模糊的声音,像隔着层水膜:“别叫我……样子太难看……”

华谦扑通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哥,爹娘想你想得快瞎了,妹妹天天抱着你那件旧箭袖哭,你就露个面吧!哪怕看一眼也行啊!”

这话像是起了作用,井里的水突然晃了晃,映出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五官,只隐约是个人形,肩膀塌着,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华家老太太拄着拐杖挪过来,摸着井沿哭:“儿啊,娘不怕你难看,娘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影子在水里挣扎了几下,渐渐清晰了些。那是华逸没错,只是左边脸颊凹下去一块,胸口的衣裳破着洞,露出的皮肉青黑,正是当年被马蹄踏中的地方。他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娘,你看我这模样,怎么对得起你给我做的新鞋?”

“傻孩子……”老太太把拐杖往地上一顿,“你是娘的儿,就算缺了胳膊少了腿,也是娘的儿!”

影子不再躲了,慢慢从井里浮上来,脚不沾地地飘着,路过摆着牌位的供桌时,竟穿透了自己的牌位。华谦发现,他手里始终攥着半截马鞭,鞭梢还缠着根布条,是当年家奴小三子的裤脚布——小三子逃跑时被华逸一鞭抽在脚踝,摔断了腿,没过多久就病死在柴房。

“你咋不托梦给娘?”老太太抹着眼泪问。

华逸的影子晃了晃,胸口的破洞处渗出黑水:“我哪敢?”他声音发哑,像被水泡过,“生前我在团练营,看谁不顺眼就动鞭子,有回一个小兵没站稳,我把他绑在柱子上抽了三十鞭,第二天人就没了。还有小三子,不就是偷了个窝头吗?我竟让他在柴房跪了三天……”

他说着,影子突然淡了些,像是要散开。华谦赶紧往供桌上添了双筷子:“哥,先别说这个,你饿不饿?这是你爱吃的蟹黄汤包。”

华逸的影子盯着汤包,喉咙动了动,却没敢靠近:“吃了也没用,我这身子,早就烂透了。本来我能活到五十九,就因为造孽太多,阎王爷把我的阳寿折了四十年。”

这话让老太太差点背过气去,华谦赶紧扶住她,瞪着华逸:“哥,你咋不早说?当年你总说‘严师出高徒’,我就劝你别总动鞭子……”

“现在说啥都晚了。”华逸的影子转向西厢房,那里住着他两个儿子,大的华明刚考中秀才,小的华亮才十岁,正趴在窗台上偷看。“我回来,是想看看孩子。”

华明听见动静,从窗户里探出头,看见父亲的影子,吓得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他小时候最怕父亲,有回背书卡壳,被华逸用戒尺打了手心,现在手心还留着印子。

“明儿,”华逸的影子飘过去,想摸他的头,手却穿了过去,“爹对不住你,当年对你太严了。”

华明红了眼眶:“爹,我不怪你,我考上秀才了,你说过考上就教我练枪法的。”

“练不成了……”华逸的影子叹了口气,“我受了阎王爷差遣,要去长沙府当差,管那些没人收的孤魂。”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你们俩要好好念书,将来做个善人,别学我这暴脾气,要是敢欺负人,我饶不了你们。”

小儿子华亮跑出来,举着个布老虎:“爹,这是你给我做的,还会响呢!”

华逸的影子看着布老虎,胸口的黑水淌得更快了:“亮儿乖,要听哥哥的话,照顾好奶奶。”

临走时,他的影子在正厅停了停,盯着墙上华谦的名字看了许久。华谦心里发毛:“哥,我咋了?”

“孟禺,”华逸的声音冷下来,“你是大哥,却天天喝大酒不管弟弟们,你以为我不知道?”孟禺是华谦的字,“我告诉你,你的死籍已经列上了,就在今年霜降,好自为之吧!”

华谦吓得瘫在地上。他确实总喝得醉醺醺,上个月还把华明的课本当柴烧了,可他身子骨壮得像头牛,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华逸的影子没再理他,飘出大门时,回头看了眼老宅的方向,渐渐消失在雨幕里。那半截马鞭掉在地上,很快化成了一摊黑水,渗入青苔里。

梅雨季结束后,华家果然接到了长沙府的消息,说城郊乱葬岗多了个管事儿的鬼差,胸前总破着个洞,管得极严,不许孤魂野鬼去骚扰百姓。

到了霜降那天,华谦真的出事了。他前一晚喝了太多酒,早上起来想去井边打水,脚下一滑栽进井里,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个酒葫芦。华明想起父亲临走的话,忽然明白——原来有些警告,从来都不是吓唬人。

后来,华明做了教书先生,总跟学生说:“待人要宽厚,别学我爹,也别学我大伯。”他教学生们练的不是枪法,是太极,说“柔能克刚”。

每年清明,华亮都会去井边放个布老虎,他说总能听见井里有人夸:“亮儿长大了,比你爹强。”而井里的青苔,再也没往屋里爬过,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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