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显然还没从陆时砚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拿着台本的手微微发颤，连串词都磕巴了好几处。台下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涨了又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飘向评委席最后一排，带着好奇、敬畏，还有一丝八卦的兴奋。
就在这时，陆时砚忽然站起身。
他的动作不快，却像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和他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走向舞台中央，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后台入口的方向——那里是苏晚消失的地方。秦峰适时地递上话筒，金属外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刚才的争议，我全程都看了。”陆时砚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林小姐的设计，徒有其表。”
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委婉的措辞，就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台下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这位素来惜字如金的陆总会如此直接，尤其对方还是赵氏集团力捧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展架上那件“光阴的补丁”，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但苏小姐的设计，有灵魂。”
“灵魂设计”——这四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张老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认同。他研究了一辈子旗袍，见过太多华美的设计，却很少有能担得起“灵魂”二字的作品。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时砚。他知道陆氏旗下有高端时尚品牌，却从未听说这位总裁会亲自点评设计，更别说用如此感性的词汇。
“所谓灵魂，”陆时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件旗袍上，仿佛在透过布料看更深层的东西，“是对材料的敬畏，对工艺的尊重，更是设计者用心注入的温度。”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拼接的旧布料：“牛仔布的粗犷，云锦的华丽，靛蓝印花布的质朴——本是毫不相干的存在，却被她用针线编织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每个补丁都是一段光阴，每处拼接都藏着巧思，这不是简单的缝合，是让旧物重生的魔法。”
苏晚躲在后台的幕布后，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些话，竟然和王师傅教她时说的如出一辙。那个沉默寡言的老裁缝总说：“做衣服和做人一样，得有魂。魂在，再旧的料子也能发光；魂不在，再贵的金线也穿不起精神。”
她没想到，第一个读懂这份“魂”的，会是陆时砚。
“现在很多设计师追求所谓的‘高级感’，却忘了设计的本质是服务于人，是传递情感。”陆时砚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俯瞰行业的清醒，“苏小姐的设计，让我们看到了被遗忘的初心——用最朴素的方式，讲述最动人的故事。”
他抬手示意秦峰收回话筒，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向会场外走去。深灰色的西装背影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却把全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在身后。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会场里死寂了足足三秒钟，才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声。
“我的天！陆总这是公开力挺苏晚啊！”
“‘灵魂设计’！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难怪陆总会来，原来是早就看中了苏晚的才华？”
记者们像疯了一样往前挤，镜头纷纷对准苏晚的“光阴的补丁”，闪光灯亮得像白昼。张老激动地对李教授说：“这小子眼光毒啊！一句话说到了根上！”李教授频频点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心的汗浸湿了奖杯底座。陆时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温度，熨帖着她过去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她想起自己蹲在旧货市场淘旧布料时，被人嘲笑“捡破烂”；想起把设计稿拿给小公司老板看时，对方不耐烦地说“这些过时的东西谁会要”；想起林薇薇笑着说“晚晚你太理想主义了，设计哪能当饭吃”。
原来，真的有人能透过那些粗糙的针脚，看到她藏在里面的坚持和热爱。
“晚晚！”陈瑶冲过来抱住她，声音激动得发颤，“听到了吗？陆时砚说你的设计有灵魂！这可是陆时砚啊！”
苏晚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奖杯，水晶的棱角折射出细碎的光，像陆时砚话语里的温度，也像她心里重新燃起的火焰。
她知道，陆时砚的这句评语，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设计界掀起不小的波澜。对她而言，这不仅是一份认可，更是一份沉甸甸的鼓励——告诉她，那些被别人轻视的坚持，那些深夜里的孤灯，那些对“灵魂”的执着，都不是徒劳。
幕布外，主持人还在试图挽回场面，但所有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流程上了。“陆时砚盛赞新人设计师”“灵魂设计引热议”——明天的头条标题，几乎已经写好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握紧奖杯，对陈瑶说：“我们走吧。”
她的脚步比来时更稳，背影在后台的阴影里拉得很长，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她不知道的是，走出会场的陆时砚，坐进车里后，第一次主动对秦峰说：“把苏晚的所有设计资料，整理一份给我。”
秦峰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应道：“是，陆总。”
车窗外，阳光正好。陆时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握过话筒的微凉触感。
“灵魂设计……”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冰湖初融时，悄悄漾开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