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苏晚握着奖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水晶贴着掌心,却暖不过心底翻涌的热意。她正准备鞠躬下台,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扫过评委席最后一排,脚步倏地顿住了。
那里坐着一个人。
不是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位评委,也不是工作人员。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领口系着同色系的领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在一众或穿中山装或穿休闲西装的评委中,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矜贵与疏离。
他的坐姿很直,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指尖骨节分明。聚光灯偶尔扫过他的侧脸,勾勒出冷硬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是陆时砚。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奖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大赛官网公布的评委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没有陆时砚的名字。这位陆氏集团的总裁,申城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新星设计师大赛的评委席上?还是最不起眼的最后一排?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男人微微侧过头,视线精准地与她对上。
那双眼睛很深,像结了冰的湖面,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暗流。没有惊讶,没有探究,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像在看一件寻常的设计作品。
可苏晚却莫名觉得,那目光里藏着些什么。
是了,三个月前在陆氏集团总部,她替老板送文件时,曾在他办公室里,对着那张被奉为“圣经”的设计草图,鬼使神差地画了一道修改线。后来母亲手术费突然有了着落,匿名的“陆氏公益项目”资助,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破绽。
还有她提交给大赛的“微光”系列,其中有一款旗袍的结构处理,用的正是那天她在便签上写的修改思路。
苏晚的脸颊微微发烫,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突然想通了某些关节。她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缓缓移开,落在她身后展示的“光阴的补丁”上。那眼神专注而认真,像是在审视一件重要的艺术品,而非仅仅是一个新人的作品。
“那不是陆氏的陆总吗?”前排有评委低声惊呼,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他怎么会来?”
“没听说他是评委啊……”
“难道是来考察新人的?陆氏旗下不是有个高端时尚品牌吗?”
细碎的议论声传到苏晚耳朵里,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他评委也在偷偷打量陆时砚,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惊讶和敬畏。
李教授显然也刚认出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起身想走过去打招呼,却被陆时砚微微摇头制止了。
他似乎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观察者,安静地坐在那里。
苏晚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感激,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奖杯,又抬头望向陆时砚的方向,他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舞台中央,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冷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可她清楚地记得,他刚才看“光阴的补丁”时,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旗袍的后腰处,有一块不起眼的牛仔布补丁,上面用银线绣着半个玉兰花瓣——那是她母亲最爱的花,也是她那天在陆时砚办公室的便签上,随手画过的图案。
是巧合吗?
陈瑶不知何时挤到了台侧,拽了拽她的衣角,压低声音激动地说:“晚晚,快看评委席最后一排!那是不是陆时砚?!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晚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飘。
“天呐!他该不会是来看你的吧?”陈瑶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俩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苏晚摇摇头,没说话。她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个意外出现在评委席的身影,绝不仅仅是来“考察新人”的。他的目光,他的沉默,甚至他刻意保持的距离,都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笼罩在这场颁奖礼上,也笼罩在她心头。
掌声渐渐平息,主持人走上台,准备宣布接下来的环节。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下台。
经过评委席时,她没有再回头。但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影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直到走到后台,远离了聚光灯,苏晚才靠在墙上,轻轻吁了口气。手心的汗濡湿了奖杯底座,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不管陆时砚为什么会来,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看到了她的设计,看到了她的坚持,也看到了她赢得的这份认可。
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或许就像陈瑶说的,是她想多了。
苏晚握紧奖杯,转身走向休息室,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评委席最后一排的男人,终于微微松开了交叠的双手,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秦峰适时地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风尚设计的周总刚才示意,想赛后见您。”
陆时砚没看纸条,目光依旧追随着那道消失在后台入口的身影,淡淡“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但秦峰跟了他十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老板今天的心情,似乎比平时好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