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打在医院走廊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苏晚坐在母亲病床边，手里攥着刚从缴费处拿来的清单，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余额不足”四个红色小字。
母亲刚睡着，呼吸还带着些微的喘息。医生说炎症控制得不算理想，建议下周做一次全面检查，光是检查费就要八千块。这个数字像块石头，压得苏晚胸口发闷。
她从钱包里摸出那张折得整齐的设计比赛报名表，指尖抚过上面“于尘埃中寻微光”的字迹。昨晚画到凌晨的“破岩”系列草图还摊在出租屋的桌上，玉兰花瓣的线条里藏着她所有的不甘心。
可现在，这张薄薄的纸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参赛需要提交实物样品，她算了算，买布料、丝线、珍珠辅料，至少要五千块。这笔钱，够母亲买半个月的进口药。
“鱼和熊掌，从来不能兼得。”苏晚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被窗外的雨声吞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瑶发来的消息：“发布会的视频我看了！你太厉害了！陆总亲自给你鼓掌呢！秦峰说陆氏的合同已经准备好了，等你签呢！”
苏晚看着消息，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发布会很成功，她穿着那件深青色旗袍站在聚光灯下，展示凤凰刺绣时，台下的惊叹声还在耳边回响。陆时砚坐在第一排，眼神深邃，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可那又怎样？镁光灯熄灭后，她还是要回到医院，面对冷冰冰的缴费单。
“晚晚，真巧啊。”
林薇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苏晚猛地抬头，看见她穿着件米色风衣，手里提着个果篮，身后跟着的林晓晓脸上还带着发布会后的得意。
“来看阿姨。”林薇薇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在苏晚手里的报名表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怎么？还没决定要不要参赛啊？也是，现在你刚在陆总面前露了脸，说不定直接就能进陆氏了，哪还看得上这种小比赛。”
苏晚把报名表往口袋里塞了塞，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林薇薇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我可是听说，陆氏的设计师助理职位竞争很激烈呢。像林晓晓这样科班出身的都要排队，你一个二本毕业的，就算走了运，恐怕也坐不稳吧？”
林晓晓立刻接话：“苏晚姐别生气，薇薇也是为你好。设计比赛多累啊，还要自己花钱做样品，万一没拿到奖，岂不是白费功夫？”
她们的话像细密的针，扎进苏晚最敏感的地方。她知道自己的短板，二本学历是她永远的痛，就像那件藏在衣柜深处的旧旗袍，再好看也怕被人翻出标签。
“我知道该怎么做。”苏晚站起身，想把她们赶出去。
“别急着走啊。”林薇薇拉住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你看，这是林晓晓为比赛准备的设计稿，赵总特意请了国外的设计师指导，是不是比你的‘破岩’有格调多了？”
照片上的设计稿隐约能看到玉兰的影子，却画得僵硬刻板，完全没有灵魂。可苏晚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她们怎么知道“破岩”？
“你偷看我的设计？”苏晚的声音发颤。
“偷看？”林薇薇笑得无辜，“你的草稿扔在盛世的垃圾桶里，我捡起来看看而已。说真的，晚晚，这种水平还是别参赛了，免得丢人现眼。”
说完，她挽着林晓晓的手，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留下满室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苏晚僵在原地的身影。
母亲被吵醒了，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问：“怎么了？”
“没事，妈，你接着睡。”苏晚转过身，背对着母亲，眼眶热得发烫。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连绵的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是啊，她凭什么和科班出身的林晓晓比？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赢？就算赢了，又能怎样？母亲的病等不起，现实的压力容不得她追梦。
苏晚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报名表，指尖捏着纸角，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纸页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晕开的墨迹让“微光”两个字变得模糊。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
“咔嚓”一声，报名表被揉成一团。
纸团落在垃圾桶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像个破碎的梦。
苏晚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很累，累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也许林薇薇说得对，她就该认命。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是她昨晚画的“破岩”系列草图，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石缝里的玉兰，最有生命力。”
发件人是陆时砚的匿名号码。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盯着照片上的玉兰，花瓣虽然残缺，根茎却倔强地伸向阳光，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玉兰花看着柔弱，其实花期很长，风吹雨打都不怕。”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垃圾桶前，弯腰捡起那个皱巴巴的纸团。
纸团被揉得很紧，展开时裂开了好几道口子，“破岩”两个字被折得看不清。可苏晚的手指抚过那些裂痕，突然笑了。
裂了又怎样？碎了又怎样？只要根还在，就能重新开花。
她小心翼翼地把报名表抚平，放进病历夹的夹层里，和母亲的检查报告放在一起。
“等我。”苏晚对着报名表轻声说，“等我把医药费凑齐，一定把你重新填好。”
雨还在下，但透过云层，似乎有一缕微光正慢慢钻出来。
苏晚走到病床边，替母亲掖好被角，目光落在窗外——雨幕中，医院花园里的那棵玉兰树，枝桠虽然被风吹得摇晃，却始终没有弯腰。
她知道，被揉碎的只是报名表，不是她的设计，更不是她的心。
总有一天，她要让“破岩”系列站在比赛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看看，石缝里开出的花，有多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