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窗上的薄霜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嫦娥刚用玉匙搅开托塔天王送来的创伤药膏,西廊就传来木料断裂的“咔嚓”声。猪大能的粗嗓门像把生锈的刀,划破了广寒宫凝固的寂静:“龟儿子们给老子听着!当年老子在天河被妖蟒咬穿肚皮,塞把冰棱照样砍翻三个夜叉——”紧接着是肉体撞在廊柱上的闷响,某个水兵的痛呼混着木屑落地声,“都给老子爬起来!别让仙子看咱们天河男儿的笑话!”
素衣宫娥捧着空药碗踉跄进门,鬓角的银饰沾着檐角滴落的冰晶:“仙子,猪统领把三张床板拆了练劈砍……”话未说完就被窗外的叫骂声淹没。嫦娥望着案头摊开的《天庭晚报》,头版《滕王阁序》的鎏金标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太白金星的解析文章旁,“天蓬帅位虚悬”的加粗小字像根细针扎着她的眼。三日前玉兔去地府时,广寒宫那盏连通黄泉路的琉璃灯突然暗了七分。
戌时三刻,伤兵们的动静终于歇了。嫦娥靠在雕花梨木床上,听着桂树在夜风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广寒宫的夜永远浸着刺骨的冷,尤其当那些水兵拖着伤腿在廊下走动时,缠着纱布的脚掌蹭过青砖的“沙沙”声,总让她想起五百年前天蓬元帅被打下凡间时,甲胄撞击南天门的回响。
更漏响过三声,西侧药房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嫦娥刚攥紧床头的玉簪,窗外就闪过几道黑影,腰间的玉兔玉佩突然泛起刺骨的寒意——那是天河水兵独有的煞气,混着银河冰棱的冷冽,比广寒宫的夜风更让人脊梁发僵。
“轰!”雕花木门被暴力撞开,夜风卷着浓重的血气灌进室内。猪大能握着半把带血的钢刀闯进来,他身后七个水兵各持从药房抢来的玉剑,剑穗上的广寒宫纹章被扯得歪歪斜斜,最前排的水兵腰间竟别着宫娥的鎏金香囊,香粉味混着铁锈味,在凝滞的空气里格外刺鼻。
“你们这是——”嫦娥的话被钢刀落地的“当啷”声打断。猪大能踉跄着上前,靴底碾碎地上的霜花。他盯着嫦娥手中的玉簪,喉结滚动两下,声音突然压低,“我们就想问问,那个被龙女捅死的酸秀才,凭什么能让玉帝把他的文章挂在文渊阁?”
水晶灯的光映在他握剑的手上,指节处的老茧蹭得剑鞘发亮。
“深夜闯殿,按天条当受剐冰之刑。”她声线却忍不住发颤。
“受刑?”猪贵能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手中玉剑“噌”地出鞘三寸,剑尖直指嫦娥胸前的玉兔玉佩,“在天河打仗时,哪个弟兄不是带着伤杀妖?偏到了广寒宫,连下床走两步都要被你们当病猫看着!”他狠狠瞪了眼墙上挂着的《滕王阁序》锦缎,“外面都传,帅位要让给那个连马都不会骑的书生,我们不服!”
寂静像块无形的冰,压得人喘不过气。
更漏又响了。寝宫外墙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外围值守的宫娥显然已遭暗算。猪大能趁机上前半步,钢刀几乎要碰到嫦娥的袖口:“我们不想为难仙子,只要你配合。”他忽然扯下墙上的《滕王阁序》锦缎,摔在地上。
“配合”她的声音比广寒宫的夜风更冷,“这里需要配合的是你们!”
猪贵能突然暴喝一声,玉剑径直劈向她的肩头。嫦娥本能地后仰,鬓边的玉簪“当啷”落地,几缕青丝被剑气削落,飘落在地。猪大能趁机攥住她的手腕,指尖的老茧像砂纸般磨过她的皮肤:“别装了!你派玉兔去地府给黑无常送礼,不就是怕王勃的事连累广寒宫?”他狠狠推搡她,嫦娥踉跄着撞在床头的案几之上。
窗外突然传来沉郁的警世钟声,钟声里混着桂树枝干断裂的巨响。但猪大能等人充耳不闻,他们已将嫦娥围在角落,手中的玉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最前排的水兵捡起地上的玉簪,把玩着簪头的玉兔雕饰,嘴角扯出轻蔑的笑:“仙子,听说你当年抛绣球选驸马,怎么没看上我们天河的儿郎?”
嫦娥盯着那些发红的眼睛,忽然意识到此刻的广寒宫,就像一座被围困的冰堡。警世钟还在响,但她知道,从药房到寝宫的距离,足够这些红了眼的水兵做出任何疯狂的事。猪大能的钢刀已经抵住她的腰侧,他身上的煞气几乎要将她吞噬,而她的宫娥们,此刻正被绑在廊下,连呼救的声音都传不过来。
“你们究竟想怎样?”她终于开口,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猪大能忽然咧嘴一笑,钢刀微微抬起,却划过她的衣袖,在月白的衣裙上留下道细长的口子:“不想怎样,就想让仙子知道——”他指了指窗外,那里传来更多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有更多水兵正朝寝宫赶来,“天河的汉子,不是躺在病床上任人拿捏的软蛋。天河的帅位,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烛光突然剧烈晃动,不知是谁碰倒了案头的烛台。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嫦娥看见猪大能腰间的香囊被扯开,露出半块泛黄的帛书——那是天庭某派势力的密令。原来他们早已被人煽动,而广寒宫,不过是这场帅位之争的第一块跳板。
警世钟声还在响,但这次,钟声里多了几分绝望的回音。嫦娥望着逼近的水兵,忽然想起玉兔临走前的话:“姐姐等我,我一定带王勃回来。”可现在,她连自己都难保,又如何等得到玉兔归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的质问声混着夜风,消散在广寒宫的冷夜里,而猪大能等人的笑声,却像冰棱般刺耳——此刻的广寒宫,正被卷入一场比黄泉路更可怕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还在地府徘徊的书生,和虚悬的天蓬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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