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的日子,在一种混合着紧绷与诡异的平静中到来了。
天色刚蒙蒙亮,林小满便已起身。她没有让赵奕找来的婆子伺候,自己动手,换上了那身精心准备的裙装。料子是上好的江南软缎,颜色是低调雅致的月白,衬得她因连日劳心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清冷。款式看似简单,但剪裁极为合身,行动间既不显拘束,又自有一股利落气质。她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将一头青丝简单绾起,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再无多余饰物。
“嗯,不错。”她对着镜中人点了点头,“看起来人畜无害,关键时刻跑路……不,是战略性转移也方便。”
她仔细检查了随身物品。【镇魂玉】贴身藏好,【破障针】巧妙地别在袖口的暗褶里,【清心符】也处于随时可激发的状态。功德值还剩400点,虽然不多,但必要时兑换个一次性小道具应该够用。
一切准备就绪,她推开房门。
赵奕早已等在院中,同样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青色长衫,将精悍的身形略微遮掩。他看到林小满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随即迅速垂下眼帘,躬身道:“东家,车马已备好,沿途路线和接应点都已确认。”
“走吧。”林小满语气平淡,当先向外走去。
马车是赵奕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外表普通,内里却布置得舒适稳当,拉车的马匹也颇为神骏。车夫是个面容憨厚、眼神却异常沉稳的中年汉子,是赵奕筛选出的、相对可靠的人手之一。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向着那座象征着帝国储君权威的东宫驶去。
车厢内,两人相对无言。林小满闭目养神,实则是在心中最后一次默诵应对方案,调整着心态。赵奕则正襟危坐,如同最警惕的护卫,耳朵捕捉着窗外的一切动静。
越是靠近东宫,周围的氛围似乎就越是肃穆压抑。行人渐稀,高墙林立,巡逻的侍卫甲胄鲜明,眼神锐利。
终于,马车在一处气派非凡的侧门前停下。早有内侍在此等候,见到林小满下车,虽然脸上带着程式化的恭敬,但那打量审视的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探针。
“林姑娘,请随奴婢来,殿下已等候多时了。”内侍的声音尖细,带着宫中特有的腔调。
林小满微微颔首,示意赵奕在门外等候(这是规矩),自己则跟着内侍,踏入了那朱红色、象征着无上权力与重重危机的宫门。
东宫内部,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与威严。但林小满的【灵目术】和【洞察术】却悄然开启,捕捉着那些隐藏在华丽表象之下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孔不入的压抑能量场,仿佛整个东宫都被一个无形的大阵笼罩着。回廊转角、假山背后,偶尔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目光注视。
“果然龙潭虎穴……”林小满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将感知到的几个能量节点和暗哨位置记在心里。
内侍将她引至一处临水的精致花厅。厅内已有数人在座,皆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看样子是太子的一些心腹幕僚或依附的官员。见到林小满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不屑,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林小满无视这些目光,微微抬眼,望向花厅主位。
那里,端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年轻男子。面容算得上俊朗,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长期处于权力中心培养出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当朝太子!
与林小满想象中不同,太子并没有立刻发难,反而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也颇为悦耳:
“林姑娘来了,不必多礼,快请坐。”他指了指下手一个空着的席位,“早就听闻林姑娘慧眼如炬,能辨鬼神,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
一番客套,滴水不漏。
林小满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殿下过奖,民女不过是偶得机缘,略通些微末伎俩,不敢当殿下如此盛赞。”
太子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吩咐宫人呈上几件所谓的“古玩奇珍”。有玉器,有青铜,有字画,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他看似随意地点评着,偶尔问林小满几句看法。
林小满打起精神,凭借着【微表情分析】和【灵目术】的辅助,结合自己有限的古董知识(主要来自原主记忆和现代常识),谨慎应答。她既不刻意卖弄,也不完全藏拙,偶尔点出一两处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引得在座几人微微侧目。
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藏机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子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核心。他放下酒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林小满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
“林姑娘,实不相瞒,今日请你前来,除了赏珍,孤还有一事相询。”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小满的反应,“近日,京中颇多异事,皆与姑娘有些关联。孤心中好奇,姑娘这等窥探天机、言出法随之能,究竟源于何处?是家学渊源,还是……另有奇遇?”
来了!图穷匕见!
花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了林小满。
林小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惶恐:“殿下明鉴,民女实在不知。只是自那日于乱葬岗侥幸生还后,便偶尔能……口出一些不祥之言,谁知竟会……应验。至于缘由,民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觉是……是祸非福。”她将一切都推给“意外”和“不详”,姿态放得极低。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
“哦?是祸非福?孤却不这么看。天地有灵,众生有道。姑娘既得此机缘,便是天意。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为我所用?”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小满:“孤可向父皇请旨,许你钦天监客卿之位,享朝廷供奉。日后,你只需在孤需要时,略展手段即可。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唾手可得。如何?”
赤裸裸的招揽!
条件不可谓不优厚!钦天监客卿,虽无实权,却是超然身份,足以让她摆脱“民女”的尴尬,真正踏入权贵阶层!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心动拜谢。
然而,林小满只是抬起眼,平静地迎上太子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无奈的弧度。
“殿下厚爱,民女……惶恐。”她声音清晰,不大,却足以让花厅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民女散漫惯了,受不得拘束。这身‘不祥’之力,更是难以掌控,只怕……会辜负殿下期望,甚至为东宫招来无妄之灾。”
她微微躬身,语气恭敬,态度却斩钉截铁:
“故而,殿下的美意,民女……只能心领了。”
拒绝了!
她竟然当着太子和众多心腹的面,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太子的亲自招揽!
花厅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依旧保持着躬身姿态的月白身影。
太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那温和的面具瞬间破碎,眼底深处翻涌起冰冷刺骨的怒意和……一丝被冒犯的杀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