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旅途仿佛没有尽头。刘恒放弃了取巧的念头后,行程便回归了最原始也最考验耐力的节奏——脚踏实地,昼夜颠倒。好在钟见离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除了偶尔抱怨一下腿酸,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一种专注而沉稳的状态,将那清冷的引魂铃摇得极有韵律,引导着两具无知无觉的遗体跋山涉水。
刘恒则完美地扮演着护卫的角色。他的僵尸之躯不知疲倦,五感远超常人,尤其在夜间更为敏锐。他总能提前发现前方的沟坎、潜伏的蛇虫,甚至偶尔感知到一些游荡的、弱小的阴气聚集,便会提前示意钟见离绕行或加快速度通过,避免不必要的冲撞。他那强大的念动力更是成了解决实际困难的利器,托举驴车过河、移开拦路断木、甚至一次在悬崖边稳稳拉住差点失足滑落的钟见离,都做得举重若轻。
这一夜,月明星稀。他们行至一片幽深的山谷。此地草木异常繁茂,灵气似乎比他处更为浓郁,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山谷中央有一片开阔的乱石滩,一块巨大如房屋的圆滑青石矗立其中,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师兄,此地气息…很特别,阴气纯净充沛,但也还算平和。我们就在那大青石后面歇一个时辰吧,让驴也歇歇脚,我正好给灯添点油,检查一下符箓。”钟见离擦了把汗,指着那巨石说道。连续赶路,他也确实有些疲惫了。
刘恒点了点头,他的感知更敏锐,能察觉到这片山谷的阴气虽浓,却并无暴戾凶煞之感,反而有种沉凝古老的意味,像是一处天然的极阴之地。对于他们这支“队伍”来说,这种环境反而比阳气旺盛之地更让人安心。
两人将驴车赶到巨石后的背阴处拴好。两具遗体在铃声中安静地停下,矗立不动。钟见离小心翼翼地将长明灯从驴车上取下,放在地上,仔细地添加灯油,又检查了一下贴在遗体额头和胸口的符箓是否完好。
刘恒则跃上那块巨大的青石,盘膝坐下,习惯性地运转起那套从养尸术中琢磨出的法门,尝试吸收此地浓郁的太阴月华与地脉阴气,以滋养自身。丝丝缕缕清凉的能量涌入体内,缓慢地强化着他的筋骨,补充着日夜兼程的细微消耗,感觉颇为舒适。
然而,运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刘恒猛地睁开了眼睛,绿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精纯却带着明显虚弱感的阴寒能量,正在从不远处的山谷深处,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疯狂地攫取着周围的太阴精华!其吞噬的速度和力度,远非他那粗浅法门可比,仿佛那里有一个无形的旋涡,使得流向刘恒这边的月华都变得稀薄紊乱起来。
“师弟。”刘恒低声唤道,语气带着警惕。
“怎么了师兄?”正在啃着最后一块杏仁酥的钟见离抬起头。
“那边…有点不对劲。”刘恒指向能量涌动的方向,眉头微皱,“有什么东西在极其霸道地吸收月华,气息很强,但好像…状态很不稳定,像是受了重创。”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本质与他自身有些许相似,却又更为古老、精纯和…狂暴。
钟见离闻言,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迅速收起点心,凝神感知,虽然不如刘恒敏锐,但也隐约察觉到那个方向的异常能量流动,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能如此蛮横地鲸吞月华…绝非寻常妖物或阴灵!”钟见离压低声音,眼神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安,“师兄,这动静太大了,不管那是什么,恐怕都极其危险!我们最好…”
话音未落,一声沉闷却蕴含着无尽愤怒与痛苦的嘶吼猛地从那个方向传来,打破了山谷的寂静!那吼声不似任何已知的野兽,充满了洪荒、暴戾的气息,震得人心头发慌。拴着的瘦驴惊恐地刨着蹄子,发出不安的嘶鸣。连那两具被符箓镇住的遗体都微微颤动起来!
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色尸气的身影,裹挟着狂风,从山谷深处踉跄着冲出,几个起落间便跃上了那块最高的大青石之顶,正好背对着巨石后的刘恒二人!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那道身影。它身高近两米,体形极其魁梧雄壮。身上穿着一件早已破烂不堪、褪色严重的暗蓝色清朝官服补褂,前襟和袖口处撕裂多处,露出内里深色的衬底。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破旧、帽檐歪斜的清朝官帽,帽顶的顶戴花翎早已不知所踪。它的面容青黑干瘪,仿佛失去水分的皮革紧紧包裹着颅骨,一双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骇人的暗红色。嘴唇无法完全闭合,露出四颗尖锐狰狞、微微外突的惨白獠牙。它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乌黑尖锐如钩,长逾数寸。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恐怖气势,虽然因为重伤而起伏不定,但那种源自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让钟见离瞬间呼吸一窒,脸色煞白。它裸露在破烂官服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青黑色泽,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甚至还在丝丝缕缕地逸散着黑气,显然新伤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