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密室。
烛光将曹操与司马懿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潜行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也压不住的沉重。
司马懿躬身而立,声音平缓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内容却冰冷刺骨:“明公,辩论结束了。陈烬的歪理邪说,如瘟疫流毒,已非口舌笔墨所能禁绝。我们不能再在对方的战场上与之纠缠。”
他微微抬头,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中跳跃:“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让刀剑来说话。思想的瘟疫,需用铁与血来净化。”
曹操背对着他,望着壁上巨大的疆域图,目光在北疆与并州一带久久停留。
他没有回头,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半晌,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叹息在密室中回荡。
“准。”
仅仅一字,却为整个北方大地,降下了一道沉重的铁幕。
数日后,一道由曹操签署,措辞严厉的《辟邪说令》颁行各州郡。其核心只有两个字:恐惧。
禁言:严禁私藏、传抄、讨论任何北疆文书,违者,以“通敌叛国”论处,斩立决。
净词:禁止在公开场合提及“均平”、“大同”、“生产关系”、“阶级”等赤火词汇,违者,以“煽惑民心”论处,徒刑或流放。
连坐:实行“告奸法”,鼓励邻里、亲人、师徒相互揭发。告发者,可得被告家产之半。知情不报者,同罪连坐。
法令由虎豹骑与新成立的“靖安司”负责执行。一时间,北方各州郡,尤其是邺城、许都等核心区域,风声鹤唳。
邺城,昔日最热闹的“清谈坊”茶楼。
几个士子模样的年轻人坐在角落,面前的热茶早已冰凉。其中一人下意识地用食指在沾了水渍的桌面上,写了一个“均”字的第一笔。
“噤声!”他对面的同伴脸色骤变,猛地按住他的手,用眼神死死地警告他,随即慌乱地用袖子将水渍彻底擦干。
整个茶楼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说书人枯燥地念着官方邸报,内容是称颂丞相屯田安民的功德。
偶有杯盏碰撞声,都显得格外刺耳。茶客们眼神躲闪,交谈声低得如同耳语,更多的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窗边一位老者,颤抖着手想捡起地上不知谁遗落的一片残破麻纸,却被巡逻的甲士厉声喝止。
甲士夺过麻纸,看了一眼——上面甚至没有字,只有一些无意义的涂鸦——却依旧将老者拖走,以“形迹可疑”为由投入大牢。
铁幕之下,人人自危。思想被禁锢,言语被扼杀,社会表面呈现出一种死寂般的“稳定”。
夜幕下的邺城民居。
一名在府衙做小吏的父亲,回到家后,沉默地将自己珍藏的几卷书籍投入火盆。其中,甚至包括一些非赤火的、只是探讨“民本”思想的古籍。
他年幼的儿子不解地问:“爹爹,那不是你最喜欢的书吗?”
父亲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猛地抬手捂住儿子的嘴,压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恐惧:“从今往后,不许再问!不许再提‘书’字!在外面,任何人问起咱家的事,都说不知道!记住了吗?!”
儿子被父亲扭曲的表情吓住,懵懂又恐惧地点了点头。
火焰吞噬着竹简,发出噼啪的哀鸣。燃烧的不仅是书籍,更是信任、亲情与独立思考的勇气。告奸法,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插入了社会最基本的细胞——家庭。
然而,铁幕真的能封堵一切吗?
在更深的黑暗中,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茶楼的说书人,在念完邸报后,忽然话锋一转,讲起了前朝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故事。他一个字未提赤火,但台下有心之人,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光芒。
那被拖走的老者,在狱中闭目不语,嘴角却带着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嘲讽。
地下,“星火社”的残余成员,传递信息的方式变得更加隐秘。他们将《赤火手记》的关键内容,用密写药水抄录在《孝经》的夹页里;将“均平”的理念,编成只有内部人才懂的童谣或市井俚语。
禁言令封住了公开的讨论,却迫使思想的河流转入地下,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汹涌。表面的死寂之下,是地火奔腾前最后的沉默。
曹操站在丞相府的高台上,俯瞰着这座被他强行按下静音键的城市。
他得到了想要的“稳定”,但司马懿站在他身后阴影里,轻声补充了一句:
“明公,瘟疫只是潜伏了。铁与血能杀人,却杀不死无形的思想。我们……只是为自己赢得了一些时间。”
而远在北疆的陈烬,在得知《禁言令》后,对身边的秦狼等人淡然一笑:
“他们害怕了。他们开始用暴力来承认自己理论的失败。告诉下面的同志,转入更隐蔽的斗争。同时,让事实说话——把我们北疆丰收、百姓安居的景象,用更巧妙的方式,传进去。”
“一道用恐惧铸成的铁幕,看似坚固,但只要出现第一道裂缝,就会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