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晚霞,绚烂得让人心慌。
官差没有立刻来,山雾却一天比一天浓,像在酝酿着什么。
陈烬让秦狼教大家用木矛拼杀,秦狼虽然脾气暴躁,教起武来却格外认真,一招一式都带着边军的狠劲。
“记住!面对骑兵,别硬拼,往马肚子底下钻!”
秦狼挥舞着木棍,给几个年轻人做示范,“马怕疼,人更怕疼,只要敢下手,再凶的兵痞也得怂!”
石夯则带着人加固篱笆,把储存粮食的山洞挖得更深,用石头封死洞口,只留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
他胸前的 “均田” 木牌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像是在提醒自己,守护的不只是粮食,更是承诺。
孟瑶把账本誊抄了三份,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
她对陈烬说:“就算山洞被烧了,只要账本还在,就能证明咱们不是乱党,是靠自己双手吃饭的老百姓。”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在陈烬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不自觉地记下了他此刻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角——这已成了她账本之外,另一个不愿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记得他教大家认字时的耐心,记得他分配粮食时的公允,也记得他深夜独自面对地图时,那沉默却如山岳般的背影。
周叛虽然没再提跑路,却总是躲在角落里,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烬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 他知道,乱世里,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站着活。
这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照在土豆地里,给刚种下的冬小麦盖上了一层金纱。
陈烬坐在石壁前,用木炭仔细补刻着被风雨侵蚀的 “赤火” 二字。
刻痕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像要嵌进石头里,融进这山的骨血里。
秦狼带着人演练完拼杀,浑身是汗地走过来,往地上一坐:“陈小哥,你说官差真的会来吗?”
“会。” 陈烬头也没抬,手里的木炭继续游走,“他们不会容忍咱们这样的地方存在。”
“那咱们能守住吗?” 旁边的赵五问,声音里带着忐忑。
陈烬放下木炭,看着远处的夕阳。石夯正教新来的流民松土,动作缓慢却有力。
孟瑶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没有记录,只是静静地望着这边。当她发现陈烬的目光似乎要转过来时,又慌忙低下头,假装在检查麦苗的长势,只有耳根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泄露了少女的心事。
孩子们追逐着打闹,笑声像银铃;秦狼擦着他的刀,刀刃映着晚霞,闪着冷光。
这画面,平静得像幅画,却又充满了力量。
“不知道。” 陈烬诚实地说,“但我知道,火已经点燃了。”
他摸了摸帆布包里的《赤火手记》,里面记录的东西是他们翻盘的秘籍,是赤火的根。
“点燃了,就不能让它灭。”
陈烬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钉子,钉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夕阳最后沉入西山,暮色像潮水般涌来。山洞里的火堆又燃起了,映着石壁上鲜红的 “赤火” 二字,也映着50张年轻或苍老的脸。
秦狼的刀放在手边,石夯的木矛靠在墙上,孟瑶的账本摊在石头上,而在账本某一页的空白处,无人知晓地,她用最小的字,小心翼翼地写下了一个“烬”字,随即又用墨迹轻轻涂去,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唯有她自己懂得的心事。
他们都知道,平静不会太久了。
但只要这火还在,就有希望。
哪怕明天,就要面对刀光剑影。而有些还来不及言说、甚至未曾清晰明了的情感,也只能先深深埋藏,与这赤火的理想一同,等待未知的风雨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