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洞的篝火已经烧成了暗红的炭，秦狼用玄铁刀的刀背拨了拨，火星 “噼啪” 溅起来，照亮了岩壁上刚刻好的 “评理组” 三个字。争论却像没烧透的柴，又被 “分粮账” 的归属权点燃了。
“让陈先生独管！” 秦狼把刀往地上一拄，刀柄撞在石缝里，震得旁边的种子窖簌簌掉灰，“先生连自己的口粮都往出分，还能贪那点粮？让他记，我秦狼第一个信！”
老李正在给铁砧降温，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白汽腾起一片雾。
“我也信陈先生。”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迹，“但账这事，还是得多个心眼。周叛当年管账时，不也没人说个‘不’字？”
陈烬蹲在石盒前，这盒子是用赵昂遗留的军器箱改的，锁扣上还留着刀劈的痕迹。他摩挲着粗糙的木盒，突然想起赵昂分赏银时的情景
—— 当时三个小兵各记一本账，晚上对着烛光核对，连半枚铜钱的出入都要查清楚。
“孟瑶，你怎么看？” 陈烬抬头时，正撞见孟瑶往账册上补记今早的分粮数，炭笔在纸页上划过的 “沙沙” 声，像春蚕在啃桑叶。
孟瑶的笔尖顿了顿，纸页上 “小豆子” 三个字的墨迹还没干透。她翻开夹在账册里的半张残纸，那是赵昂去年写的分粮细则，末尾用朱笔批着：“账册如镜，能照人心 —— 多一人记，便多一层光。”
“去年赵昂将军分赏银，也让三个小兵各记一本。” 孟瑶把残纸递到众人面前，指尖在 “多一层光” 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他说‘账本越清，人心越齐’。
咱现在就十九人，账册却得比当年的大公社更细 —— 因为每粒粮，都沾着弟兄们的血。”
秦狼的眉骨动了动，没再反驳。他想起赵昂拉着石阵绳索时的样子，那时候这位将军手里还攥着本账册，箭杆穿透他胸膛的刹那，账册掉在雪地里，染血的纸页上，记着每个士兵的口粮数。
“那就分三本。” 陈烬突然开口，指腹在石盒的锁扣上磨了磨，“孟瑶识字，记总账；小石头心纯，记分粮数；周老汉德高望重，记物资消耗。”
这话一出，老李先急了：“小石头才十岁！字都认不全，记漏了咋办？”
小石头突然从怀里掏出父亲的木牌碎片，往石盒上一放：“我会画！爹教我画过土豆，一颗就画个圈，两颗就画两个圈。” 他捡起炭笔，在地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圈，“这样就知道分了三颗，错不了！”
周老汉摸着秤杆上的刻度，突然笑了：“俺老婆子眼神还行，能数清米粒。谁多拿半把野菜，俺用秤杆敲他手背时，小石头就画个叉，中不中？”
王嫂抱着娃凑过来，孩子的小手正抓着块冻硬的饼渣往嘴里塞。“中。” 她把娃往怀里紧了紧，“孟瑶妹子心细，周老汉公道，小石头老实 —— 这三本账合在一起，比铁还硬。”
秦狼从腰间解下三把铜钥匙，是他用周叛的铠甲碎片熔铸的，钥匙柄上还留着玄铁刀刻的花纹。“孟瑶这把，串小豆子的画。” 他把第一把钥匙递给孟瑶，她立刻从账册里抽出张折叠的纸 —— 那是小豆子画的土豆苗，叶子上还沾着点炭灰。
“小石头这把，串你爹的木牌。” 秦狼把第二把钥匙塞进孩子手里，小石头立刻解下脖子上的木牌碎片，用麻绳把钥匙和木牌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最后一把钥匙，秦狼掂了掂，塞进周老汉手里：“这把串赵昂将军的枪头碎片，他当年说过，‘公道比枪尖还硬’。”
三把钥匙挂在三个人的脖子上，垂在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孟瑶的钥匙晃过账册，小豆子的土豆苗在火光里像活了过来。
小石头的钥匙贴着心口，木牌碎片的棱角硌着皮肤，却像父亲的手在轻轻按他的脊梁。
周老汉的钥匙串着枪头碎片，铁棱子蹭着衣襟，带着股枪林弹雨的硬气。
“谁改账，谁私藏粮，先问问这刀。” 秦狼把玄铁刀往石盒旁一插，刀身映着三把钥匙的影子，像三颗挨在一起的星。
争论暂时歇了，却在讨论 “私藏粮食如何处置” 时，又起了波澜。
陈烬刚在岩壁上刻下 “私藏粮食超过 3 天口粮者，永逐出社”，王嫂突然抱着娃蹲在地上哭了。
孩子被吓得瘪着嘴，攥着饼渣的小手在她脸上胡乱抹，把油渍蹭得满脸都是。
“要是娃饿极了，偷偷藏半块麦饼，也要被赶走吗？” 王嫂的声音被哭声泡得发颤，她的丈夫上周拉石阵绳索时坠了崖，只留下这个三岁的娃，“他爹不在了，娃要是被赶走，咋活啊……”
老李的铁锤停在半空，铁砧上的农具还没打好，刃口的寒光却突然变得刺眼。周老汉摸着秤杆，秤砣晃悠着，像在掂量 “规矩” 和 “人情” 的分量。
陈烬望着王嫂怀里的娃，孩子正把饼渣往嘴里塞，小腮帮子鼓得像只啄米的雀。
他突然想起石夯临死前，怀里的种子一颗没少，却在最后关头，把自己的麦饼塞给了旁边的流民娃。
“改改。” 陈烬捡起石片，在 “永逐出社” 下面刻了行小字，“若为老弱病残紧急活命，经评理组半数以上同意，可记过抵罪。”
火星溅在石片上，烫得他指尖发麻，却没停手。
“但种子一粒都不能动。” 秦狼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玄铁刀的刀尖在 “种子” 二字旁边划了道深痕，“石夯用命护的不是粮，是开春的苗。谁动种子，甭管啥理由，我这刀不认人。”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却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王嫂抹掉眼泪，把娃的饼渣收进袖袋：“种子是根，谁也不能动，俺知道。”
小石头突然踮起脚，把自己的钥匙插进石盒的锁孔里，转了半圈。“咔哒” 一声轻响，像颗心落进了肚子里。
“爹说，钥匙要攥紧了。” 孩子仰起脸，脖子上的木牌碎片和钥匙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丢了钥匙，就丢了人心。”
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从石缝里钻进来，正好落在石盒上。三把钥匙在光里闪着亮，像三颗攒在手心的星。孟瑶翻开账册，在 “分粮账保管细则” 下面，补了行小字：“钥匙是锁，也是桥 —— 锁得住私心，架得起信任。”
秦狼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新柴 “噼啪” 烧起来，暖光裹着十九人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啊晃。
他看着那三把钥匙，突然觉得这比砍翻十个周叛还让人踏实 —— 有些东西，比刀枪更能护着弟兄们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