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的风裹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针扎。
陈烬蹲在崖边,手里捏着块冻成冰的土豆,听秦狼低声汇报刚抓来的俘虏口供。
“李敢和赵忠积怨不浅。”
秦狼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冻僵的手,“那俘虏说,去年冬天赵忠克扣了三个月粮饷,士兵们冻饿而死的,比战死的还多。李敢当时就拔剑要砍他,被太守压下去了。”
陈烬把冰土豆往雪地里一摁,眼里闪过一丝锐光:“粮饷?”
“嗯,赵忠把扣下的粮偷偷卖了,换了匹好马讨好太守的小舅子。”
秦狼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碎石,“这档子事,军营里半公开,就李敢那多疑性子,怕是早记恨在心。”
山洞里,老王正对着火堆烤手。
这老汉原是军户出身,后来受不了盘剥逃进深山,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就是当年被军官用马鞭抽的。
此刻他听见陈烬叫自己,慌忙站起来,手在破棉袄上蹭了又蹭。
“老王,得劳你跑趟腿。”
陈烬递给他件缴获的破旧军衣,“去李敢营里‘投诚’,就说你是从赵忠手下逃出来的。”
老王接过军衣,指腹摸到布料上的油渍,突然攥紧了拳头:“陈先生想让我说啥?”
“你就说,” 陈烬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昨夜亲耳听见赵副将跟心腹嘀咕,说‘李校尉这次拿了太守的赏银,想独吞,根本没咱们的份’,还说‘不如趁乱倒戈,把功劳卖给陈烬’。”
他顿了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记着,要说得像真的,赵忠克扣粮饷的事,你可以多提几句,越具体越好。”
老王的眼睛亮了。
他儿子就是去年冬天饿死于军营,赵忠的名字在他心里,早跟刀子刻似的。
“放心,陈先生。” 他往军衣上啐了口唾沫,“这狗官的龌龊事,我闭着眼都能说三天三夜。”
秦狼在一旁磨着刀,突然插了句:“要不要给这老汉配把刀?万一李敢不信,也好有个说法。”
“不用。” 陈烬摇头,“他要是带着刀,反倒像个刺客。就让他空着手去,脸上多带点惊惶,再把那道疤露出来 —— 老兵的狼狈相,比任何证据都管用。”
次日午时,老王果然被押到了李敢帐前。
他穿着那件破军衣,冻得嘴唇发紫,见到李敢就 “扑通” 跪下,膝盖在冻土上磕出闷响:“校尉饶命!小的是赵副将营里的,再待下去,就要被他害死了!”
李敢坐在虎皮椅上,手指敲着桌面。他本就生得鼠目鹰鼻,此刻眉头一皱,更显阴鸷:“赵忠要害你?”
“是!昨夜小的起夜,听见他跟亲卫说……”
老王故意顿了顿,偷瞄了眼李敢的脸色,“说校尉您这次立了大功,太守赏的银子,您打算自己揣着,根本没他的份。还说…… 还说要联系陈烬那边,把您卖了换好处!”
他说着,突然扯开衣领,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校尉您看!去年冬天,赵副将扣了咱们的粮,小的儿子活活饿死,我去找他理论,被他亲卫砍了一刀,差点死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敢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确实私藏了太守给的五十两赏银,这事除了心腹,本该没人知道。赵忠那厮果然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
“你起来吧。”
李敢突然笑了,笑声里却没半点暖意,“既然投诚了,就先在我营里歇着。”
他转头对亲卫使了个眼色,“去,给这位‘老兄弟’弄点吃的,再……” 他压低声音,“派两个人盯着赵忠的营帐,看他跟谁来往。”
亲卫领命而去。
老王捧着热粥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黑影窜进了帐篷后的密林,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
帐外,李敢望着赵忠的营帐方向,手里的玉佩被捏得咯咯响。
他想起去年赵忠克扣粮饷时那副谄媚嘴脸,又想起刚才老王的话,心里的疑窦像野草般疯长。
这世道,谁都信不过。赵忠那厮要是真敢反水…… 李敢摸了摸腰间的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