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苑书房内,空气凝固如冰。
苏玲珑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得苏清婉面色煞白,指尖冰凉。慕容文远紧握着那瓶诡异的染液,眼中寒芒闪烁,怒火在胸腔翻腾,却被极强的理智强行压下。
“立刻秘密控制李贵!封锁染坊!”慕容文远的命令斩钉截铁。
早已被惊动的福安和两名绝对忠心的护院立刻领命而去,动作迅捷如风。
不过一刻钟,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李贵便被堵着嘴、反绑着双臂,如同死狗般拖了进来,扔在地上。他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般抖动,看到书案后的慕容文远和苏清婉,尤其是旁边脸色冷然的苏玲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呜呜地挣扎着想要求饶。
慕容文远挥挥手,福安扯掉李贵口中的布团。
“姑爷饶命!大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是…是赵元丰逼我的!他抓了我偷卖库料的把柄,要送我去见官!还…还许了我五百两银子!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李贵磕头如捣蒜,不等审问便全盘托出,将赵元丰如何指使孙师爷给他毒粉、命他掺入特供染缸的阴谋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那毒粉究竟是何物?有何效用?”慕容文远声音冰冷。
“小人…小人不知具体名目…只听孙师爷说…叫什么‘幻彩砂’…掺入后短期内色泽更艳…但过个把月…或者遇上海上湿气…就会…就会色泽发污、丝帛朽烂…”李贵颤声道。
好狠毒的心思!不仅要让苏家赔偿巨款,更要彻底毁掉苏家刚刚重拾的信誉,甚至可能引发外交纠纷!慕容文远和苏清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后怕与震怒。
“那几口染缸,你动了多少?”慕容文远追问。
“就…就那口最大的‘凝霞红’…和旁边两口准备用于番商定制纹样的染缸…别的还没来得及…”李贵忙不迭回答。
慕容文远心中稍定,幸好发现得早,损失可控。
“姐夫,现在怎么办?立刻换掉染料?”苏玲珑急切地问。
“不。”慕容文远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赵元丰送上门来的‘大礼’,我们岂能不收?”
苏清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想……将计就计?”
“没错!”慕容文远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他赵元丰想玩阴的,我们就陪他玩一把大的!正好借此机会,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计议已定,立刻行动。
首先,严密封锁消息。李贵被秘密关押,由醉汉亲自看管(这位神秘高手不知何时已悄然返回)。参与控制的护院皆是最忠心可靠之人,并被严厉告诫不得泄露半分。
其次,慕容文远连夜请来了两位早已退休、对苏家忠心耿耿、且技艺顶尖的老染匠。他将那瓶问题染液和赵家的毒计告知(隐去消息来源),请他们务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秘密分析那“幻彩砂”的成分,并研制出外观、短期内效果一模一样,却无毒无害的替代品!
两位老匠人听闻赵家如此歹毒,皆是义愤填膺,慨然领命,当夜便在一处隐秘的小工坊内开始钻研。
与此同时,染坊一切照旧。那几口被下毒的染缸被暗中标记,却依旧“正常”使用,仿佛什么都未发生。工匠们被告知,因番商要求极高,这几缸料需由李管事亲自负责(李贵被控制,由慕容文远信任之人易容后短暂冒充),旁人不得插手,以免出错。
慕容文远则根据李贵的供词,开始精心布局。
他让苏清婉以核对订单细节为名,再次约见番商阿拉义。会谈中,慕容文远“无意”间透露苏家近日工匠劳累,为确保万无一失,已将最重要的“凝霞红”等染料配方及工艺,誊写了一份副本,密封保存于某处,以备不时之需。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足以通过某些渠道传到赵元丰耳中。
另一边,他让苏玲珑通过酒楼渠道,悄悄散播一个消息:苏家对此次番商订单极为重视,但近日发现染坊似乎混入了手脚不干净的短工,已加强戒备,尤其是染料库房和成品库,日夜有人看守。
这两个消息,一真一假,一松一紧,都是为了引诱赵元丰上钩——让他相信毒计仍在顺利进行,但又让他焦虑于可能存在的“配方副本”这一隐患,并认为苏家加强了戒备,从而促使他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比如……派人去偷窃或销毁那根本不存在的“配方副本”!
鱼饵已撒下,只等鱼儿咬钩。
果然,不过两日,赵府的书房内。
赵元丰听着孙师爷的回报,眉头紧锁。
“苏家加强了戒备?还搞了个什么配方副本?”他冷哼一声,“慕容文远这小子,倒是谨慎!可惜,晚了!毒料早已下缸,就算有配方,染出的也是废布!”
孙师爷却有些担忧:“东家,以防万一…那配方副本若真存在,总是个隐患。若是被他们发现染料有问题,拿着配方去验证…”
赵元丰眼神一厉:“说得对!必须把那劳什子副本弄到手,或者毁了它!”他沉吟片刻,“李贵那边没动静,估计是没得手也不敢联系。你立刻去找‘钻天鼠’,让他今夜就去苏家,把配方副本给我偷出来!价钱好说!”
“钻天鼠”是明州城内有名的飞贼,身手极为了得。
是夜,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苏府。根据赵元丰提供的模糊信息(慕容文远故意放出的),他轻易找到了慕容文远书房外一处看似隐蔽的窗棂——那里被故意做了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记号。
“钻天鼠”撬窗而入,在书房内一番摸索,果然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暗格内,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锦囊!他心中一喜,不疑有诈,揣入怀中,迅速遁走。
他却不知,从他潜入苏府的那一刻起,行踪就已暴露在醉汉和几名“海鹰”精锐的眼中。慕容文远特意吩咐,只盯不抓,放他离去。
“钻天鼠”顺利返回赵府,将锦囊献给赵元丰。
赵元丰迫不及待地拆开锦囊,里面果然是一份写满字迹和符号的绢帛!他仔细一看,正是“凝霞红”的改良配方和工艺流程,记载得极为详尽!
“哈哈哈!天助我也!”赵元丰得意狂笑,“慕容文远!任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有了这配方,以后这‘凝霞红’就是我赵家的独门秘技了!”
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份配方的真实性——因为它本来就是慕容文远亲手所写,工艺细节分毫不差,只是在最关键的一处辅料添加环节,做了极其隐蔽的、致命的修改!添加的不是固色增艳的秘料,而是足以让所有染料彻底失效的破坏性成分!
赵元丰一旦依此配方大规模生产,等待他的将是毁灭性的损失!而这,正是慕容文远反击的第一步!
“孙先生!立刻让咱们的染坊,依此配方,连夜赶工,大批量配制‘凝霞红’染料!我要让苏家彻底绝了这条路!”赵元丰兴奋地下令。
“是!东家!”孙师爷也满脸喜色,连忙捧着“配方”去安排了。
看着孙师爷离去的背影,赵元丰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慕容文远,苏清婉…等你们那批‘毒丝绸’运到番邦,烂成一堆破布的时候…我看你们还怎么笑得出来!”
而他不知道,他视若珍宝的“配方”,才是真正催命的毒药。
他更不知道,在他书房的外檐阴影下,如同融入夜色的醉汉,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悄然离去,向慕容文远复命。
罗网已悄然收紧。
慕容文远站在窗前,听着醉汉的回报,目光平静地望向赵府的方向。
“第一步已成。接下来,就该让赵家…自食其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