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手风琴的旋律还在轻快地流淌,鹅黄色裙摆刚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那穿白衬衫的外国男子便往前踏了半步,右手微微抬起。
指节修长,做出一个邀请共舞的姿势,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暗芒。
那是锁定“猎物”时,贪婪又冰冷的精光,指尖甚至已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灰气,像是要悄无声息地缠上少女的手腕。
就在这灰气即将触碰到裙摆的瞬间,一道身影忽然从人群侧方快步走过。
洛羽的脚步不快,却精准得像算好了时机,刚好停在少女与外国男子之间,后背轻轻蹭过少女的裙摆,带起一缕微风。
他没看少女,也没理会对方僵在半空的手,只是侧过脸,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两个男子身上。
唇瓣轻启,流利的英语清晰地响起:“Gentlemen, your 'aura' seems quite out of place with the 'atmosphere' here. perhaps leaving would be better for everyone。
(先生们,你们的‘气息’似乎与这里的‘氛围’不太相合。或许离开会对大家都好。)”
他的声音不高,被手风琴声盖过了大半,周围的路人毫无察觉,只有那两个男子能清晰地感受到,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笼罩下来。
洛羽的双眸看似平淡,却像两柄出鞘的利剑,直接穿透了他们精心维持的“年轻”皮囊。
直刺那团由破碎灵魂粘合而成的腐朽核心,连碎片上缠绕的哀嚎都仿佛被这目光搅动,变得更加剧烈。
那丝若有若无的上位修炼者威严,如同实质般压在他们的灵魂上,比阳光更刺眼,比圣银更灼人。
两个外国男子脸上的绅士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手臂僵在半空,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和普通路人没两样的年轻人,竟然能看穿他们的本质!
那目光里的洞悉与威慑,绝不是寻常修士能拥有的,甚至让他们想起了古籍里记载的、能猎杀他们族群的“猎魔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惧,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甚至不敢再开口说一个字,生怕激怒眼前的人。
其中一人迅速收回手,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脚步急促却又刻意压低声响,快步挤出人群。
朝着广场外的小巷走去,不过几秒,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处,仿佛刚才那场“欣赏舞蹈”的戏码从未上演过。
洛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袖口,眼底的锐利缓缓褪去,重新变回那个温和的路人。
少女停下了舞蹈,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吓跑了那两个古怪外国人的俊朗青年。
“谢谢你啊!”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他们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感觉怪怪的……我叫杨冉冉,你呢?”
“举手之劳。我叫……洛羽。”
轩辕洛羽下意识地用了化名,他的目光落在杨冉冉脸上,“天子望气”,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并非相貌,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于血脉或命运的微弱共鸣?这让他心生疑惑。
杨冉冉性格开朗,为了感谢他“解围”,热情地邀请道:“我家就在附近,我妈做饭可好吃了!今天我生日,她做了大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要一起来?就当谢谢你啦!”
轩辕洛羽本想拒绝,但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以及……内心深处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家庭温暖”的隐秘渴望,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打扰了。”
.........
公寓布置得温馨而充满生活气息。开门的一位看起来温柔贤淑、风韵犹存的妇人,围裙上还沾着些许面粉。
“妈!我回来啦!还带了个朋友,刚才多亏他帮我……”杨冉冉叽叽喳喳地介绍着。
妇人笑着抬头,目光与轩辕洛羽相遇。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轩辕洛羽的瞳孔难以抑制地微微收缩。眼前这位妇人……与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母亲形象完美地重合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为之一滞。所有被尘封的情感几乎要破闸而出。
但他强行压制住了,只是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阿、阿姨好。”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有些疏离。
“你好你好,快请进!冉冉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
母亲(杨婉)热情地招呼他,眼神温暖,丝毫没有认出眼前这个青年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系着围裙从厨房端着一盘菜走出来,笑容爽朗:“冉冉回来了?听说你带了客人?正好,老爸我今天露了一手红烧鱼!”
这个男人,杨冉冉的父亲,看起来温和儒雅,身材保持得很好,脸上带着幸福生活滋养出的从容光泽。
他看向杨婉和杨冉冉的眼神充满了爱与宠溺,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深爱着妻女的丈夫和父亲。
轩辕洛羽的目光与他对上。
“叔叔好。”轩辕洛羽微微颔首,礼节无可挑剔,但内心却如同被重锤击中。
这个男人,就是他亲生母亲后来的丈夫。
他拥有着轩辕洛羽生父从未给予过这个家庭的温暖、责任和显而易见的爱。
他构建了一个轩辕洛羽童年时连幻想都不敢奢求的、完美温馨的家。
“好好好,小伙子一表人才,快请坐,别客气!”杨父热情地拍拍他的肩,动作自然亲切,“冉冉,快去给同学倒杯饮料。”
一段时间后...
一顿极其丰盛的家常菜摆满了桌子。杨父亲自给轩辕洛羽倒上饮料,杨婉则不停地给他夹菜。
“来来来,尝尝叔叔做的鱼,冉冉最爱吃了!”
“小伙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这个排骨是阿姨的拿手菜。”
杨冉冉在一旁开心地补充:“我爸做的鱼天下第一!我妈做的排骨宇宙无敌!”
他们三人自然地互动着: 杨父细心地挑出鱼肚子上最嫩没有刺的肉,先夹给杨婉,又夹给杨冉冉,最后甚至也夹了一筷子给轩辕洛羽:“小伙子也吃,正长身体呢。”
杨婉笑着抱怨杨父:“哎呀,油点都溅到衬衫上了,说了让我来。”
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只有亲昵。 杨父则哈哈一笑:“没事,这件旧衬衫,就是战斗服嘛!”
他们聊着家常,讨论着杨冉冉的学业,计划着周末的家庭活动(比如去看电影或者短途旅行)。
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句对话,都流淌着自然真挚的亲情和爱情。
轩辕洛羽沉默地吃着每一口菜。 味道很好,是“家”的味道。 但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灼热的炭火。
他坐在那里,仿佛一个局外人,旁观着一场他渴望了整整一个童年、却从未得到过的幸福剧本。
这个男人,享受着本可能属于他生父的一切。
妻子的温柔,女儿的崇拜,家庭的温暖。 而这个女人,他的生母,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绽放着他从未见过的、安心而幸福的笑容。
他甚至注意到杨父手上戴着一块不算名贵但保养得很好的手表,杨婉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精致的项链。
这些细节都显示出这个家庭的和谐与彼此关爱。对比他自己口袋里那枚早已被扔掉的、冰冷的硬币……
巨大的酸楚、委屈、甚至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得不动用“镜心境”的心法。
强行保持灵台一丝清明,才能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不让手颤抖得太明显。
他甚至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年母亲没有离开,或者带走了他,他的人生是否会完全不同?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无力感压下,没有如果。
轩辕洛羽沉默地吃着每一口菜。 味道很好,是“母亲”的味道。
但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玻璃渣,混合着无尽的酸楚和苦涩。
这顿饭,是他吃过最漫长,最煎熬的一顿饭。他听着他们的欢笑,感受着他们的温暖,自己却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