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帝国。
天穹之都。
琉璃殿山门之外。
云海翻腾,仙山隐现,一派缥缈气象。
辽阔的汉白玉广场上,天骄齐聚,气势或凌厉逼人,或磅礴浩瀚。
每一双眼中,都燃着灼灼的渴望与深深的敬畏。
白宸身着一袭素白长袍,静立于人群之中。
周身毫无半分灵力流转,在这天骄云集之地,恍若一滴清水坠入浓墨,格外突兀。
无数道目光如寒刃般刺来,探究、鄙夷、幸灾乐祸……窃窃私语如潮水般弥漫。
“这凡人从何而来?”
“区区凡胎,也敢踏足此地?”
“啧……废物一个。”
队伍缓缓前行,终至白宸。
他平静地出列,脸上无波无澜,只将手掌沉稳地按在测灵石碑之上。
刹那间,碑面灵光流转,大量银白符文奔涌汇聚,最终凝结成一行清晰却令人窒息的文字。
『男,十五岁。先天灵气不足一等,现修为:无。』
负责查验的外门弟子瞳孔一紧,目光死死锁住碑文,反复确认数次。
最终,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容与深深的困惑,忍不住将白宸上下打量了数遍,才迟疑着微微颔首,示意他可通过初验。
“慢着。”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划破空气。
只见身后的队伍中,一位青袍少年缓步走出,面容清癯,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直直锁在白宸身上,眸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这是什么货色?”他声音不高,却似寒流席卷,压得整个广场瞬间鸦雀无声,“先天灵气不足一等,修为全无,凡胎一具。”
他语锋一顿,字字如冰锥掷地。
“琉璃殿,何时成了慈悲收容所?区区一介废人,也配踏入山门?岂不玷污圣地,辱没群英!”
他话音未落,羡天境巅峰的灵力威压已如万丈山岳,轰然压下!
目标直指白宸,势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压得当场跪地、颜面扫地。
恐怖的灵压让周遭众人呼吸一窒,纷纷色变,不敢妄动。
琉璃殿的测灵考核虽只要求年岁十六以下,别无限制,但在此年龄便能达到羡天境巅峰,其修为已足以碾压在场多数人。
青袍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冷冽。
而他也正是要借这毫无修为的凡人作为垫脚石,在琉璃殿使者面前,挣足风头。
刹那间,所有目光再度聚焦于白宸一身。
嘲讽、怜悯、冷漠……如同无数柄利刃,欲将他彻底刺穿。
然而,那足以令同辈屈膝的威压临身之际,白宸却恍若未觉。
他只是缓缓抬头,迎向少年冰冷的目光,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随即,他抬起了右手。
食指指尖,一点银芒倏然亮起,如寒星乍现。
下一瞬。
青袍少年鬓边长发悄然断裂,一缕发丝无声飘落。
在他惊骇凝固的瞳孔中,脖颈处一抹血线缓缓浮现。
这一幕,让四方天地陷入死寂!
一个毫无修为、先天不足的凡人,怎可能在瞬息之间,将一位羡天境巅峰的灵者逼入死境?
只要他心念微动,青袍少年必死无疑!
然而白宸却未再多看对方一眼,他朝那目光呆滞的查验弟子略一颔首,便从容迈步,继续向前行去。
作为大陆九大门派之一,雄踞天辰帝国的最强宗门,琉璃殿的测灵考核仅仅要求年龄十六岁以下,此外一概不论。
相较于其他宗门对根骨、天赋乃至家世吹毛求疵的严苛标准,简直宽泛得不合常理。
因此白宸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完成后续登记。
只是此刻,再无人敢以凡人视之。
方才那惊世一击,已将所有不屑与质疑碾作尘埃。
此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只剩下如视深渊的敬畏与难以言说的惊悸。
白宸神色依旧平静,如古井无波。
他领取完后续考核所需之物,在无数道交织的目光中,默然转身,缓步离去。
尽管置身于全场的注视之下,他却清晰地感知到,其中有几道格外隐晦而深沉的气息,如暗流般萦绕不去。
随着他的身影渐远,一位身着月白深衣、有着湛蓝头发的少年,在记录名册的琉璃殿弟子身旁悄然驻足。
目光掠过纸上记录的“白宸”二字,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古道萧索,落日熔金。
残阳为古城墙覆上一重血色,绚烂中透着不祥的肃穆。
灵印破碎的剧痛仍在四肢百骸间灼烧,恍若万千冰刃沿着经脉游走穿刺。
然而,在这片熟悉的凛冽痛楚之下,却有一丝极淡、却无比纯粹的暖流,正沿着灵脉撕裂的裂隙悄然蜿蜒,如初春解冻的第一道溪涧,无声浸润着千疮百孔的荒原。
白宸行至山脚,避开人群,随着稀疏的人流踏入一家悬挂“听雨阁”幌子的茶馆,在临窗的暗角默然落座。
幌子上,“听雨阁”三个大字的旁侧,一道银白色的匕首纹路被刻意淡化,若不细看,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
他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目光穿过渐沉的暮色,越过了街景,越过了远山,仿佛落向了某个遥不可知之处。
“诸位可曾听闻?前些时日,依雪夫人的寝宫之中,竟惊现一枚‘鬼刀令’!”
邻座茶客的议论声隐约传来,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消息一出,举国震动。不出三日,沧浪帝国境内的顶尖强者,便已齐聚皇都——你们想想,这是何等阵仗!”
“说起这位依雪夫人,谁人不知?她以二十年光阴,辅佐沧浪帝国从一方一流势力,一跃跻身三大帝国之列,根基稳固,声望无两。这般人物,堪称帝国之柱石,也唯有她,能令举国强者闻令而动,不惜一切守护。”
那人声音一沉,带着几分神秘:
“可结果……你们猜如何?”
说书人目光扫过全场,见众人屏息凝神,不由面露得色。
他故意停顿,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待悬念酝酿至极致,这才压低嗓音。
“七日前的月圆之夜,鬼刀孤身闯入皇宫,非但收回鬼刀令、取了依雪夫人性命,更在万千守卫围困下全身而退。”
他指节轻叩桌面,声线陡然一沉。
“那时的皇城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堪称铜墙铁壁。可那鬼刀……竟如入无人之境。来去如风,未留半分痕迹。”
堂内先是一静,随即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漫开。
此时,同桌另一人却嗤笑出声,面露不屑。
“你这消息早已烂大街了,顶多值两枚灵核。我倒是听闻,前几日鬼刀现身‘天穹之都’,就在琉璃殿脚下的星夜客栈——你猜如何?他竟要了一间上房,住了下来。”
先前那说书人闻言色变,“星夜客栈正对琉璃殿山门,占尽天时地利……莫非,连鬼刀这等人物,也对此次招生大典有意?”
“鬼刀若真想入琉璃殿,何须等什么招生大典?”那人摇头晃脑,语带不屑,“他可是妖榜榜首,三国九派年轻一辈公认的第一人。这等人物,去哪家宗门不是被奉为上宾,夹道相迎?”
“说得也是……不过说起招生大典,我倒是听说今日出了件奇事。”另一人压低声音,身子前倾,“考核还未正式开始,就冒出个测出先天灵气稀薄、本该无法修炼的凡人。你们怕是都想不到,众目睽睽之下,他只那么一挥手——羡天境巅峰的灵者,险些当场丧命!当时在场众人,无不惊愕。”
他略作沉吟,指尖轻点桌面。
“那人似乎名叫……白宸?”
残阳斜照,茶香氤氲。
当“白宸”二字在嘈杂声中清晰传来时,窗边那凝望暮色的少年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他指尖轻推,将两枚灵核无声按在桌角,随即身影微动,如一片被风卷起的白羽,悄然翻出窗外,融入渐深的暮色之中。
少年长发未束,白衣微尘。
侧脸线条虽已初现棱角,却仍带着未脱的稚气。那张随和淡然的面容上,病态的苍白与仆仆风尘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页被匆匆翻过的旧卷,写满了不为人知的故事。
暮色渐浓,长街无人。
白宸脚步倏然一顿,眸光骤凝。
“谁?”
这时,一道清澈却微带沙哑的嗓音自他身后悠悠响起。
“天穹之都的客栈早已尽数客满,白少爷此行……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白宸眸光微凛。
那声音分明自身后传来,他却直视前方,分毫未动,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友好。
也难怪他不友好——这嗓音,竟与他自己……分毫不差。
一样的清澈质地,一样的干净音色,连尾音里那抹若有若无的沙哑,都如出一辙。
暮色渐沉,长街寂寥。
一道黑影如墨滴入水,在白宸前方悄然晕开。
那人身着玄色长袍,头戴垂纱帷帽,身形修长似竹,却辨不出半分样貌气息。
他缓步走近,足下无声,周身更无一丝活人应有的波动,宛若一道自幽冥归来的影子,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消散。
身着青衣,头戴维帽,黑纱蒙面,形如鬼魅。
这身装束,只需略一提及,便足以令闻者屏息。
妖榜魁首,亦是大陆杀手榜第一人。
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