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晏鹤川被她呛得一时哑言,只动了动唇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声在胸腔中叹了口气,便作罢。
“因什么?”安歌微微抿着下唇,连带着匕首都在身侧握得紧紧的,眉心下拧着,压着眼帘,抬着一双澄澈的瞳孔都带着些许的愠怒看着他,“王兄同我一点都不亲近……回回拒着我!是你不愿依赖我!”
“受伤了不让我看,生病了也不让我关心……是王兄不信任我,王兄总当我还是当年那个事事需要人照料的三岁孩童,不信我也能照料好你……是不是?”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强烈的失落,目光紧紧地望着他,眸光带着细微的轻颤。
晏鹤川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可喉中千言万语像是被堵住一般,愣是在一瞬间说不出来半个字。
他是时常拿她当作那事事需要照料的三岁孩童……可他心里也清楚,她早已过了及笄,并非还停留在那幼小无知的年岁里。
只是他早已习惯了许多事都自己扛着受着,不愿让这些事平白惹她担忧,影响了她。
“本王过往也是这么过来的,真的无碍。那战场上的浴血厮杀、官场里的明枪暗箭,哪一个不比这个风寒来得重,那些于本王而言都能独自挺过来的,何况这小小的风寒——”
他耐心同她解释着,眸中紧紧凝望着她,身侧宽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却还是克制着没有抬起,“并非是不愿让你照料,只是这些不足以来叫你费心费神。”
“可那些于你而言算不上的事,于我而言都很重要,只要与王兄有关的,都很重要!”
眼前的少女仰起头,郑重又严谨地强调着,“既然过往已经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了,既然往后的路都得带上我一起走,那为何不能也依靠依靠我?我想做会被你需要的人,而不是只能需要你的。”
眼前人的话语里夹杂着细微的苦涩,还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心疼,晏鹤川闻言,心底卷起一阵复杂得难以言表的情愫,叫他身躯不觉一僵。
看着她眼底盈着的一层泪,似是强忍着不愿在他面前再哭了。
偏偏那眼眶里的泪光更刺痛他的眼底。
他有些无措地抬起手来,到底是俯身去抚着她的脸颊,一双深眸紧紧望着她:“怎会不需要你呢?傻瓜,胡想什么?”
她依旧抬着那双带着倔意的眼望着他,双手在身侧紧握着,一言不发。
晏鹤川看着她微微发着抖的身子,她里衣是一身素雅的衣裙,单薄得很,担忧她也着了凉,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披在了她的背上。
他怕看她委屈,怕见她难过,只妥协地垂下眉眼,柔声应承:“好,今日说的,王兄都记下了……”
安歌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强行仰头将眼里的眼泪收回,随即吸了吸鼻子,立即将那副难过的面孔换下,抿着唇,强行拽着他又往里屋走去。
晏鹤川意识到了……方才她那副受伤的神情很可能是为了哄骗他就范故意使出的小手段。
到底是个有些狡猾的小狐狸。
“但——睡在你这万万不可。”晏鹤川被迫走着,可脑中的那一根良知的弦却是紧绷着,迫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可越雷池半步。突然停了脚步,反手拉住了她。
安歌回头,又是一副委屈幽怨的神情,活脱脱像随时会炸毛的小猫,反问:“为何!”
“本王此前同你说过了,不许邀男人同榻而眠。”他耐心同她解释。
安歌听懂了,敢情他在这拒了半天,是怕和她睡一张床。
心底不禁有些想笑,可面上却是带着气恼地抬起眼来,朝他嘟囔了一声:“谁要陪你睡觉了!王兄想什么呢?”
反被质问一嘴,晏鹤川愣住了,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解释:“我——”
是他近日精神绷得太紧,过于敏感了……
拉着他到床榻边,强迫着将他按着坐下后,又指着他威胁着,“我什么!不许跑,也不许动!躺下!”
晏鹤川哪里被人这般命令过,哪怕是先帝也未曾以这样的口吻对他说过话。
可偏偏眼前的小祖宗他不顺着哄着供着,又拿她一点办法没有,也不知这执拗强硬的性子随了谁……
晏鹤川眼里写着无奈与一丝的为难,难得眼里染着一丝对逃脱的渴求,眼巴巴地望着她。
他这算什么?自己从归云院跑来这守着她,到头来自己成了被守着的?
怎么想怎么怪异——
看着安歌走到一旁,将干净的帕子浸入到冷水盆中,拧干后拿了来,眼神威胁着他躺下。
晏鹤川以一种顾全大局的心态迁就着,当然,也有怕惹恼她的成分。
若是今日不照顾好她的情绪,来日天天满脑子又想着他要同她疏远,又再生出什么自己是累赘是不被需要的念头来,如何是好?
这十六七岁的年纪里的少女心思,他虽不懂,但总要多照顾着,若是叫她多想,回头逆反心起了,走了歪路,那才真是大事。
随后额头上便被敷上了那一条沾了冷水的帕子。
“闭上眼睛!睡觉!”她又是故作凶巴巴的模样命令着。
晏鹤川哪里睡得着,他从来没被人盯着睡觉过,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声音也低了些,试图同她商量:“歌儿,我——”
“嗯?你什么?”她在床沿边正要帮他拉过被子盖上,却看到他仍着着外袍,衣冠得体,一脸认真地望向他,“需要帮王兄宽衣吗?”
晏鹤川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瞳中轻震,险些就吓坐起来了,未料这小丫头竟按着他的肩头没让他起来分毫:“躺好!”
说着就将手伸向他的腰带处,晏鹤川再晕沉的脑袋在此刻都清醒无比了,迅速按住了她将要触及的手:“不必!”
听他声音染了细微的急促,安歌有些不明所以。
她眨了眨那双无邪的眼睛,凑近来看着他有些惊慌的神色:“王兄是……害羞吗?”
离得近,晏鹤川眼底的神色被她抓得一清二楚,哪怕极力掩饰,可那微动的喉结和握紧她手腕的那两只手,早已将他的紧张显露无疑。
想想也是,何时见过他这般吃瘪的模样?还怪有意思的。
安歌在心底里暗笑着,一个不怀好意的念头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