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月谷,霜木林像被谁泼了桶胭脂,满树红叶燃得热烈,风一吹,叶子就簌簌落下,铺在“护生林”木牌周围,踩上去软乎乎的,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林砚一早就在林子里踱步,指尖轻轻拂过地上的落叶——他怀里揣着苏清寒的笔记,扉页夹着片泛黄的老霜叶,是当年她亲手压的,叶边写着行小字:“霜叶做签,记岁月安,记人心暖。”今天,他要选最完整的红叶,做一批新书签,夹进每本抄录的笔记里。
“得选叶形周正、叶脉清晰的,边缘不能有缺角。”林砚蹲下身,捡起一片巴掌大的红叶,对着阳光看——叶脉像用金粉描过的纹路,在光里透亮,“清寒当年说,这样的叶子含水量刚好,压出来不卷边,能存三四年。”他把好叶放进随身的布兜里,阿辰蹲在旁边帮忙筛选,手指灵活地把蜷曲、虫蛀的叶子挑出来,堆成一小堆:“这些碎叶别扔,晒干了掺进土里,明年开春给新苗当肥,正好应了笔记里‘落叶归根,反哺草木’的话。”
阿禾挎着个竹篮从谷里走来,篮子里垫着层软布,放着块方形杉木板和一卷粗棉布:“王婶说杉木板不吸潮,压叶子不会发霉!她还特意把布洗了三遍,说这样叶子压出来没异味。”她蹲在林砚身边,把红叶一片一片铺在布上,每片叶子之间留着半指宽的缝,“妈妈教过我,叶子不能叠着压,不然会粘在一起。”刚铺好两片,丫丫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攥着片边缘带浅金纹的红叶,叶子比她的巴掌还小,却红得格外鲜亮:“阿禾姐姐!你看这片!像不像小火焰?我能把它做成小书签吗?夹在我的识字本里!”阿禾笑着接过叶子,帮她把叶面上的细尘捻掉:“当然能,咱们把它压在最上面,让它最先干。”
柳玄推着辆装冬柴的小推车路过,见林子里满是红叶,也停下车凑过来:“你们这是做书签呢?去年我家丫头要的枫叶签,今年换成霜叶签,她肯定更欢喜!”说着就蹲下来帮忙挑叶,他眼神准,一挑一个准,专捡那些叶纹像羽毛似的红叶:“这样的叶子穿上线,挂在树里好看。”王婶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蓝布针线包,从里面掏出一卷染成淡青色的棉线——线色和苏清寒笔记的封面一模一样:“我特意染的这个色,穿书签时和笔记配成套。”她坐在石头上,拿起片压好的红叶,用细针轻轻穿孔,针脚打得又小又牢,还在绳尾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忙到正午,阳光透过红叶的缝隙,在地上洒出细碎的光斑。林砚拿起一片刚挑好的红叶——叶形、纹路竟和笔记里夹的老霜叶几乎一样,连叶尖那点浅金纹都分毫不差。他刚把叶子放在布上,准备用杉木板压住,胸口的“寒”佩突然泛出淡淡的红光,顺着衣襟漫到红叶上,叶脉在光里隐隐发亮,像有细碎的星光落在上面。“哇!这片叶子会发光!”丫丫凑过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叶边,“它和清寒姐姐留下的那片好像啊!”林砚摸着叶尖,指尖传来一阵细碎的暖意,像是隔着时光触到了苏清寒当年压叶时的温度。
午后的风渐渐凉了,压在杉木板下的红叶都晾透了。林砚把最大的那片“发光红叶”穿好青线,小心地夹进苏清寒的笔记里,正好卡在“霜木再青时,谷镇皆安”那一页,红叶的暖红和纸页的泛黄叠在一起,格外熨帖;阿禾给丫丫的小书签系了段红绳,还在绳尾挂了颗去年收的霜木籽——木籽圆润,和红叶配在一起像个小灯笼;阿辰则把剩下的红叶分装在小布袋里,分给镇里来帮忙的孩子,每个袋子上都绣着片小霜叶:“夹在书里,就像清寒姑娘在陪着你们读书、写字。”
傍晚时,众人坐在霜木下歇脚,手里都拿着片新做的红叶签。柳玄翻着夹了新书签的笔记,阳光落在红叶上,把“护生”两个字映得暖亮:“明年春天,这些书签就陪着木籽一起发芽,等新苗长起来,咱们再给它们挂个小木牌,多好。”林砚望着满树红叶,风卷着几片叶子落在笔记上,他伸手摸了摸书里的书签——寒佩的余温还留在叶面上,叶间的清香混着柴火的暖,身边的人说着笑着,连风都带着温柔的暖意。
他突然明白,苏清寒写的“岁月安”,从来不是寂静的安稳,是有人记得她的话,把红叶做成签,把木籽种成林,把守护的心意藏在每一片叶、每一页纸里,是谷镇人岁岁相伴、彼此牵挂的寻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