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拉雪橇的木轨在冻土上滑出浅痕,裹着厚皮袄的商人跳下来时,眉毛上还挂着霜花。他解开雪橇上的粗布袋,倒出一把裹着细沙的菠菜种——籽粒比芝麻略大,发黑发亮,细沙沾在指尖,带着股潮润的土味。“这沙是特意拌的,保墒,”商人捏起几颗种子,“这‘早春菠菜’,下种后二十天就能吃,就是得防三样:早春风大,土干得快,苗一缺水就枯;倒春寒来场晚霜,芽尖冻黑就活不了;地里杂草长得比苗快,抢肥抢光,苗就瘦得像麻秆!”阿石接过种子,指腹搓开细沙,转头看向刚清空的白菜地——白菜残叶在土里沤了半旬,翻耕时土块碎得匀匀的,正好种菠菜。
阿石带着族人把白菜地再翻一遍,翻出来的残叶碎末撒回地里:“这叶子沤透了是肥,还能保墒。”他又在地里挖了半尺宽的浅沟,沟的一头连到溪边,用石块把沟壁砌得缓缓的:“早春风大,早上挑水浇沟里,水慢慢渗进土,苗根能吸到水,还不涝。”阿筑则帮着起畦,把土堆成一尺宽的小畦,菠菜种撒在畦中间,再盖一层薄土,最后撒上去年剩下的碎麦秆:“麦秆能压杂草,风也刮不走表土,一举两得。”孩子们蹲在畦边,帮着把麦秆撒匀,阿石笑着递过一颗炒麦仁:“等菠菜长出来,给你们做菠菜汤喝。”
没几天,菠菜就冒了芽,嫩黄的芽尖顶着点绿,像撒在土里的小星星。可没过三天,夜里就来了场晚霜,早上一看,不少芽尖冻得发蔫。“得赶紧搭棚!”阿筑连夜召集族人,扛来去年收的干稻草,又搬来几根直溜的胡杨枝,在菠菜畦上搭起矮架——架高两尺,胡杨枝每隔一尺插一根,再把稻草铺在架上,做成简易草帘棚。晚上把草帘盖严,挡住霜气;早上太阳出来,再把草帘掀开,让苗见光。阿狼还在棚脚压了圈土坯,防止风把草帘吹翻。等霜期过了,掀开草帘一看,菠菜芽尖又变回了翠绿,没一点冻伤。
又过了几天,地里还是冒了些杂草,比菠菜苗长得快,都快把苗遮住了。阿药从仓库里搬来陶罐,倒出草木灰,又加了些晒干磨碎的苦楝叶,在陶盆里拌均匀:“草木灰能肥地,苦楝叶的味儿能抑制杂草发芽。”她带着姑娘们,用手抓着混合物,均匀撒在畦间的空地上,连撒了两次,杂草长得慢了,渐渐被菠菜苗盖了过去。商人路过时,蹲在畦边看了看,菠菜苗长得齐整,没什么杂草,直夸:“你们这法子比我带的除草剂还管用,还不伤苗!”
早春的太阳渐渐暖起来,菠菜长得飞快,没几天就长到三寸高,叶子绿油油的,嫩得能掐出水。女人们提着竹篮来掐菠菜,指尖掐着嫩叶的根部,轻轻一掰,嫩叶就落进篮里——这嫩叶炒着吃,加半勺桑籽油,脆嫩清甜;或者倒进刚烧开的大麦汤里,煮两分钟,汤里飘着绿,喝着鲜得很。老点的叶子,阿狼收起来,切碎了拌进猪食里,猪闻到味儿,抢着吃,长得圆滚滚的,比之前壮实了不少。
没过多久,之前换走酸菜的商队又来了,一进部落就闻见菠菜汤的香。苏清寒盛了一碗,递给商人,商人喝了一口,眼睛亮了:“鲜得很,比肉汤还解腻!”当场就从驼背上解下一把新镰刀——镰刀是铁打的,刃磨得发亮,比部落里的旧镰刀锋利多了,换走了两筐新鲜菠菜。临走前,商人从布囊里掏出一袋种子,递给阿石:“这是‘大叶菠菜’种,叶子比手掌还大,掐一茬还能再长一茬,产量高,你们下次种正好!”阿石接过种子,装进刻着狼纹的陶罐里,和之前的“早春菠菜”种、白菜种摆在一起,窑洞的石壁上,种子罐又多了一个,像一颗新添的“绿宝石”。
菠菜畦旁,新的“菠菜共生碑”立了起来,碑顶雕着一片带着根须的菠菜叶,叶脉清晰;碑身上刻着族人们的印记:阿石的浅沟引水纹、阿筑的草帘棚纹、阿药的草木灰苦楝叶纹,还有商人的雪橇纹。
傍晚时分,驿道那头传来马蹄声——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商人,骑着匹枣红马,马背上的布袋绣着小小的豌豆荚图案,远远就喊:“听说你们种出了早春菠菜!我带豌豆种来啦!这豌豆耐凉,现在种正好,嫩荚能炒着吃,老了能剥豆煮粥,秸秆割了还能喂牛羊,一点不浪费!”
族人们都笑着迎上去,阿石接过商人递来的豌豆种,籽粒圆润,泛着浅绿,他抓了把撒在手里:“正好我们的菠菜畦快能收完一茬,马上就能种!”苏清寒则递过一把刚掐的菠菜,商人接过去,摸了摸叶片的嫩度,笑着说:“这菠菜长得真好,等豌豆熟了,咱们再用豌豆炒菠菜,肯定更香!”
风里,菠菜的清香混着豌豆种的淡香,还有早春泥土的气息,飘得很远很远。阿石望着夕阳下绿油油的菠菜畦,又看了看窑洞里的种子罐,对林砚说:“从冬天的萝卜、白菜,到早春的菠菜,咱们一年到头都有新鲜菜吃了,再也不用等商队送。”林砚点了点头,望着远处孩子们在畦边追着蝴蝶跑的样子,轻声说:“土地跟着季节转,咱们跟着土地走,种出来的不光是菜,是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