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毛驴的蹄子沾着细碎雪粒,在部落的冻土上踩出浅坑——赶驴商人裹着件旧皮袄,领口积着霜,他解下驴背上鼓囊囊的粗布袋,倒出一把深褐色的白菜种,籽粒比萝卜种略小,捏在手里带着刚从地窖取出来的潮气。“这是‘青帮白菜’,就算外面下小雪,地里也冻不死,”他从怀里掏出颗裹着薄冰的新鲜白菜,外层青帮硬挺,剥开里面是嫩黄的心,“就是得闯三关:叶心冻着就烂成泥,蚜虫啃叶成破布,土板结了根扎不深,菜就长不大!”阿石接过种子,指尖蹭过籽粒的纹路,转头看向刚清空的萝卜地——萝卜残根在土里沤了十天,翻耕时能听见土块碎裂的脆响,正好种白菜。
为了让白菜长得壮,阿石带着族人把萝卜地翻了三遍,翻出来的萝卜残根和碎叶撒在田里:“这些碎叶沤几天就成肥,还能松土壤,根扎得深,就不怕板结!”他又教大家搭简易保温棚——用去年砍的胡杨枝做骨架,搭成一人高的长方形架子,顶部和侧面铺上年头久了的旧麻布,麻布外面再盖一层碎麦秆,用麻绳捆紧:“白天太阳足,就把侧面的麻布掀开通风,晚上盖严,棚里能比外面高好几度,叶心冻不着!”阿筑还在棚脚埋了圈土坯,挡住从缝隙钻进来的寒风,孩子们帮着递麦秆,棚子搭好时,夕阳正好透过麻布,在地上洒下柔和的光斑。
白菜种撒下去没几天,就冒出了嫩绿的芽尖,像撒在土里的小绿星。可没过多久,阿药早上掀棚检查时,发现几片叶子的背面爬了密密麻麻的蚜虫,有的叶子已经被啃出了小洞。“得赶紧治!”她立刻回部落,把晒干的薄荷和艾草装进陶锅,加井水熬煮,煮到水变成浅绿色,晾到温乎,装进葫芦喷壶里。阿狼搬来木梯,阿药站在梯上,对着白菜叶背仔细喷洒,薄荷的清凉味混着艾草的清香,很快飘满棚子。连喷了两天,再看叶子,蚜虫全没了,新长出来的嫩叶也绿油油的。商人路过时,掀开麻布往里瞅了瞅,笑着说:“你们这棚子搭得巧,防虫法子也管用,比我带的塑料保温膜还实在!”
入冬后,白菜长得越发瓷实,外层的青帮又厚又硬,像裹着层铠甲,剥开青帮,里面的叶心嫩黄软和,掐一下能挤出汁水。女人们开始忙着收白菜:苏清寒带着姑娘们挑出最鲜嫩的,留着当天炒着吃,或者炖进大麦汤里,白菜的清甜混着麦香,暖乎乎的能驱寒;阿药则把稍微蔫点的老叶摘下来,切成小段,倒进牛羊圈——冬天草木枯黄,这些白菜叶成了牛羊的青饲料,牛羊吃了,毛色发亮,也不怎么掉膘;剩下的白菜,女人们搬到晒场,切成细条,撒上从商队换来的盐,拌均匀后,装进早就刷干净的大陶瓮里,每装一层就用木杵压实,最后在顶部压上块青石板,封上黄泥,瓮口盖块麻布。没几天,陶瓮里就飘出淡淡的酸香,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凑过去闻一闻。
过了半个月,商队踩着薄雪又来了,刚进部落就被酸菜的酸香勾住了脚步。阿巢掀开陶瓮上的麻布,舀了一勺酸菜,用热水冲了冲,拌上点桑籽油,递给商人。商人尝了一口,酸得清爽,还带着白菜的脆劲,就着刚蒸好的麦馒头吃,连说开胃:“这酸菜比我在中原吃的还正,不涩口!”当场就从驼背上搬下一小箱针线——有细麻线、绣花针,还有几团染好的彩线,都是女人们织布绣花用得上的,换走了三瓮酸菜。临走前,商人从布囊里掏出一袋种子,递给阿石:“这是‘白心白菜’种,叶心比‘青帮白菜’还嫩,生吃蘸酱都甜,你们开春种正好!”阿石接过种子,装进刻着狼纹的陶罐里,和之前的“青帮白菜”种、萝卜种摆在一起,窑洞的石壁上,种子罐又多了一个,像一排小小的“冬菜宝库”。
白菜棚旁,新的“白菜共生碑”立了起来,碑顶雕着一棵裹着青帮的白菜,胖乎乎的格外讨喜;碑身上刻着族人们的印记:阿石的胡杨枝棚架纹、阿药的艾草防虫纹、阿筑的土坯挡风纹,还有商人的灰毛驴纹。
傍晚时分,驿道那头传来雪橇滑动的“咯吱”声——一个裹着厚皮袄的商人,赶着辆狗拉雪橇,雪橇上装着两袋种子,远远就喊:“听说你们腌出了好酸菜!我带菠菜种来啦!这菜早春就能种,比白菜长得快,嫩叶能炒着吃、做汤喝,老叶切碎了喂猪,猪吃了长得快!”
族人们都笑着迎上去,阿石接过商人递来的菠菜种,颗粒细小却饱满,他抓了把撒在手里:“正好我们的白菜地快空了,开春就能种!”苏清寒则端来一碗刚炒好的白菜,递给商人:“尝尝我们的青帮白菜,脆甜得很,等菠菜熟了,咱们再炒菠菜吃!”
风里,炒白菜的清香混着酸菜的酸香,还有菠菜种的淡香,飘得很远很远。阿石望着夕阳下的白菜棚,又看了看窑洞里的种子罐,对林砚说:“从冬天种萝卜,到现在种白菜腌酸菜,咱们冬天再也不用只吃干粮了,有菜有汤,日子才叫暖和。”林砚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牛羊在棚下吃白菜叶的景象,轻声说:“这就是和土地共生的好,顺着季节种,把每样东西都用在实处,日子就会越过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