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寒像浸了冰,刚推开门,风就裹着雪粒往衣领里钻,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阿苗裹紧棉巾往药棚走,心里还惦记着棚里的薄荷——那是春日配“清润汤”的主药,苗株刚长到半尺高,最是娇弱。刚掀开药棚的草帘,她就打了个寒颤,目光立刻钉在西侧木窗上:窗框裂了道指宽的缝,寒风正从缝里灌进来,卷着雪粒落在窗下的薄荷苗上,原本舒展的薄荷叶蜷成了深绿的小卷,叶边泛着焦红,用指尖碰一下,叶片发脆,差点折断。
“这风再灌半个时辰,薄荷就全枯了!”阿苗赶紧扯过旁边的旧布帘,死死挡住窗口,布帘被风吹得鼓起来,像面小旗。她蹲在薄荷苗旁,指尖轻轻拂去叶上的雪粒,心揪得发紧——去年苏婉种这薄荷时,特意说“冬寒需护窗,漏风则苗毁”,如今果然应了话。
林砚拎着暖炉赶来,见阿苗按着布帘急得眼圈发红,立刻扫向棚角的旧木箱——那是苏婉存修补工具的箱子,锁扣上还挂着她当年编的草绳。打开箱盖,里面果然躺着一捆旧棉絮,棉絮裹在粗布里,粗布是苏婉织的,布角用蓝线绣着“补窗用”三个字,针脚齐整;箱底压着张泛黄的字条,纸边有点卷,字迹却清晰:“窗裂漏风,旧棉絮需扯松压实填缝,竹篾条沿窗框固定,防棉絮被风吹出;窗顶留指宽缝透气,棚内潮则薄荷烂根,忌全封死”。
“母亲早备了补窗的东西!”林砚抱起棉絮,粗布触感粗糙却暖和,是去年新弹的,还带着阳光味。两人又去石屋取了竹篾条——是苏婉削好的,堆在墙角,每根都磨得光滑,不会刮破棉絮,再揣上针线篮,匆匆回药棚。
林砚先把棉絮从粗布里取出来,双手轻轻扯松——棉絮蓬松得像云朵,他按窗缝的宽窄撕成巴掌大的块,先把最细的棉絮塞进缝里,像填细沙似的,再一层层往上填,每填一层就用手掌轻轻压实,直到棉絮和窗框齐平,摸起来硬实不软塌:“母亲说棉絮松了挡不住风,得压实才严实,不然风一吹就鼓起来,还是漏风。”
阿苗坐在小凳上,手里捏着竹篾条——她把竹篾截成和窗框同长的段,拿起苏婉的旧针线,线是深红色的,针尾缠着线团。她把竹篾贴在窗框边缘,压着棉絮的外侧,然后一针针往窗框上缝,每针都扎在棉絮边缘的木头上,线脚走得又密又直,怕针脚松,还在每个结处多缝了两针:“竹篾卡紧棉絮,缝就扯不动了,比单填棉絮牢。”
补到窗顶时,林砚突然停手,用手指量了量窗框顶端:“母亲说要留指宽的缝透气,你看,就这么宽。”他把棉絮往下挪了挪,留出一道细细的缝,刚好能让棚里的潮气散出去,又不会灌进寒风。阿苗凑过去看了看,点点头:“要是全封死,棚里的水汽散不出去,薄荷真要烂根了。”
月灵蛊蹲在窗台上,小爪子扒着窗框边,眼睛盯着掉在棚板上的小棉絮片——有片棉絮被风吹得滚到薄荷苗旁,它立刻迈着小碎步跑过去,用小爪子把棉絮片扒到林砚手边,还仰头“啾”了一声,像是在提醒“这里还有棉絮没用到”。林砚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把小棉絮片塞进窗缝的小缺口里。
铜铃从阿苗衣襟里飘出来,悬在窗口上方,蓝光慢悠悠地扫过填好的棉絮。扫到左上角时,铃身突然晃了晃,还往棉絮处顶了顶——阿苗凑过去一看,原来那处棉絮没压实,能看见细细的风缝,赶紧扯了点棉絮塞进去,再用手掌反复压实,直到蓝光不再晃动,才继续缝竹篾。
补完窗户时,日头已经升到半空,风再灌不进棚里,棚内慢慢暖和起来。阿苗蹲在薄荷苗旁,见之前蜷着的叶片渐渐舒展开,叶边的焦红淡了些,轻轻吁了口气:“总算护住了。”
回到婉居,阿苗翻粮瓮时,手指触到层干枣叶——掀开枣叶,底下是袋干红枣,颗颗饱满,没一点虫蛀,摊开在竹筛上,还带着枣叶的清香;旁边的陶罐里装着枸杞,罐口的蜡是苏婉当年封的,用指甲轻轻一抠就掉,罐里的枸杞颗颗鲜红,没半点受潮发暗。
她忽然想起药谱里的字条,翻出来一看,果然是苏婉的笔迹:“冬晨煮红枣枸杞粥,红枣二十颗(温水泡软去核,忌留核味苦)、枸杞一小把(温水淘洗去浮尘)、小米二两,寒月泉汁没过食材二指,先大火煮至水沸,再转小火熬至粥稠,熬时需搅,防小米粘底;粥暖脾补气血,寒日喝最宜”。
“煮红枣枸杞粥吧,喝完浑身都暖!”阿苗把红枣倒进陶碗,加温水泡着——温水刚没过红枣,泡了半盏茶的功夫,红枣皮皱巴巴地舒展开,用手指一捏,果肉软乎乎的。林砚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小剪刀,小心地从红枣顶端剪开个小口,再用刀尖轻轻挑出枣核,怕弄碎果肉,动作格外轻:“母亲说红枣核苦,留着熬粥会串味,得挑干净。”
枸杞用温水淘了两遍,浮尘全洗干净,沥干水分放在碗里。阿苗把小米淘洗干净,和红枣、枸杞一起放进苏婉的旧陶锅,加寒月泉汁没过食材二指,架在炉上大火煮。水沸时,锅里冒起白泡,小米粒在水里翻滚,阿苗赶紧转小火,拿起竹勺顺着锅边慢慢搅:“母亲说小米最容易粘底,搅的圈要匀,不然糊了就没法喝了。”
熬了近一个时辰,屋里飘满了红枣的甜香,混着枸杞的微香,粥变得稠稠的,舀起一勺,米粒裹着红枣肉,慢慢往下淌。阿苗盛出两碗,递了一碗给林砚:“快尝尝,看是不是母亲说的稠度。”林砚吹凉了喝了一口,红枣的甜软裹着小米的糯,还有枸杞的微酸,暖粥滑进胃里,暖意从心口散到四肢,连补窗时冻得发麻的手指,都变得灵活起来。
入夜,药棚的窗户透着暖光,薄荷苗在棚里舒展着叶片,叶边的焦红淡得几乎看不见;婉居的炉上,陶锅还温着小半锅粥,红枣的甜香飘在屋里。月灵蛊蜷在炉边的棉垫上,小舌头舔着沾了粥的碗边,偶尔抬起头,看一眼悬在粮瓮旁的铜铃;铜铃飘在装枸杞的陶罐旁,蓝光映着罐里的鲜红枸杞,像撒了层小红星,柔和又安稳。
苏婉留下的棉絮、补窗法子,还有红枣枸杞粥的方子,又把寒月谷的冬日裹得妥帖。那缕从春延续到冬的药缘,藏在这棉絮补窗、慢煮暖粥的日常里,让凛冽的寒冬,始终满是让人安心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