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阳光洒在药田的雪粒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却还浸着刺骨的凉。阿苗裹着厚棉鞋,拎着小竹篮去看新种的当归苗——那是上个月刚栽下的,苗株才半尺高,嫩叶泛着浅紫。刚踩上东侧土埂,脚下就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她赶紧停步,低头一看,心瞬间沉了下去:冻硬的土埂裂了道指宽的缝,雪水正顺着裂缝往埂下渗,几株离裂缝近的当归苗,嫩叶已经发蔫卷曲,叶尖还沾着冰碴,轻轻一碰就打颤。
“这土埂裂了,雪水渗进根里,苗肯定要冻伤!”阿苗蹲下身,用冻得发红的手去堵裂缝,指尖触到冻土的冰凉,像扎了小冰针。她扒开裂缝旁的薄雪,见缝里的雪水还在往深处流,急得声音都发紧,棉鞋在雪地里蹭出浅浅的印子。
林砚拎着暖药壶赶来,见阿苗蹲在埂边着急,目光立刻扫向田边的老草垛——那是苏婉当年堆的,草垛外层裹着防雨的油布,边角虽有些破损,却还结实。他伸手掀开油布角,果然看见垛顶压着一捆旧草绳,绳旁裹着张油纸,里面是苏婉的字条:“冬埂冻裂,草绳浸温水软韧后缠埂、碎麦秆填缝,忌绳干硬刮伤埂土;缠完撒层薄细土压牢,防雪水渗根伤苗;草绳选陈年的,韧度足”。
“母亲早备了护埂的草绳!”林砚扛起草绳,绳身是陈年的稻草编的,泛着浅黄,摸着手感粗糙却结实。两人又去石屋抱来碎麦秆——是去年收麦时留的,晒得干透,还带着麦香,再拎着温水桶回到土埂边。
林砚先把草绳放进温水桶里泡,水刚没过绳身,他用手搅了搅,让每根草绳都浸到水:“母亲说干草绳脆,一缠就断,还会刮碎埂土,泡软了才韧,贴埂也紧。”泡了盏茶的功夫,他拎起一根草绳,用手指捏了捏,绳身软乎乎的,才满意地点头。
阿苗蹲在裂缝旁,抓起碎麦秆,一点点往缝里填——麦秆填得匀,每填一层就用手指轻轻压实,怕留空隙还渗雪水:“麦秆干松,能挡住水,还能给埂土保温呢。”填到裂缝和埂面齐平时,她又撒了点细土在上面,用手掌拍实,让麦秆和土埂贴紧。
等麦秆填好,林砚拿起软草绳,从埂脚开始往上缠。他左手扶着埂,右手拽着绳头,每缠一圈都用力扯紧,绳与绳之间不留半点空隙,像给土埂裹了层黄外套:“缠得密些,雪水才渗不进去,风也刮不动。”缠到埂顶时,他特意多缠了两圈,把埂边的裂缝完全盖住。
阿苗则抓着细土,顺着草绳往下撒——土是筛过的,细细的,刚好能填进草绳的缝隙里,她边撒边用手拍:“母亲说撒层薄土压牢草绳,风就不会把绳吹松,雪水也渗不进草缝。”
月灵蛊蹲在埂边的雪地上,小眼睛盯着散落的小段草绳——有根草绳被风吹到当归苗间,它立刻迈着小碎步跑过去,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抱起草绳,生怕碰着苗叶,再仰着脑袋递到林砚手边,小尾巴还轻轻晃着,像是在邀功。林砚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把小段草绳补在埂顶的缝隙处。
铜铃从阿苗衣襟里飘出来,悬在土埂上方,蓝光慢悠悠地扫过每圈草绳。扫到埂中间时,铃身突然晃了晃,还往草绳处顶了顶——林砚伸手拽了拽,发现那圈绳松了点,雪水正顺着绳缝往里渗。他赶紧解开绳头,重新缠了两圈,扯紧后再用细土压实,铜铃这才慢悠悠飘向另一处。
缠完所有裂埂时,日头已经过午,阳光晒在草绳上,暖融融的。阿苗蹲在当归苗旁,见之前发蔫的嫩叶慢慢舒展开,恢复了浅紫的鲜活,终于松了口气,指尖轻轻碰了碰苗叶:“总算护住你们了。”
回到婉居,阿苗想起菜窖里的储菜,裹紧棉巾去菜窖——窖里阴暗却干燥,墙角堆着裹在干草里的冬储菜。她扒开干草,找出个冻南瓜:南瓜有碗口大,表皮裹着层薄霜,摸起来硬邦邦的,是去年秋天苏婉带着她一起储的,当时还说“冬天煮羹最暖”。
她把南瓜抱回厨房,想起药谱里的字条,翻出来一看,果然是苏婉的笔迹:“冬煮南瓜羹暖脾胃,冻南瓜置温水化软(忌用开水烫化,失南瓜本味)、去籽切块,加小米二两(淘洗三遍去浮尘)、红糖半勺,寒月泉汁没过食材二指,先大火煮至水沸,再转小火慢熬至瓜烂羹稠,忌煮稀,稀则失香;熬时需搅,防小米粘底”。
“煮南瓜羹喝,暖脾胃正好!”阿苗把南瓜放进温水盆里,水温不烫手,刚好能慢慢化冻。等南瓜表皮软了,她用小刀轻轻刮去外皮——皮很薄,刮下来的皮还带着南瓜的甜香,再切开南瓜去籽,把瓜肉切成小块,块头不大不小,刚好能煮烂。
林砚则去淘小米,小米是去年收的新米,颗粒饱满,泛着金黄。他淘了三遍,直到水变清,才倒进陶锅。阿苗把南瓜块也放进锅里,加寒月泉汁没过食材二指,架在炉上大火煮。
水沸时,锅里冒起白泡,小米和南瓜块在水里翻滚,阿苗赶紧转小火,用竹勺轻轻搅:“得盯着搅,不然小米粘在锅底会糊。”熬了半柱香的功夫,南瓜块渐渐烂成泥,小米也煮得开花,她用勺子把南瓜压得更碎,和小米粥搅在一起,再放进红糖,继续熬了片刻。
屋里很快飘满南瓜的甜香,混着小米的清香,稠稠的羹挂在勺上,慢慢往下淌。阿苗盛出两碗,递了一碗给林砚:“快尝尝,看稠不稠。”林砚吹凉了喝了一口,南瓜的甜软裹着小米的软糯,暖汤滑进胃里,从心口慢慢暖到四肢,连之前缠埂时冻得发酸的手,都变得灵活起来。
入夜,药田的草绳埂在月光下泛着浅黄的影,雪水顺着埂面流走,没再渗进土里,当归苗在埂边安然立着;婉居的炉上还温着小半锅南瓜羹,锅盖缝里飘出淡淡的甜香。月灵蛊蜷在炉边的棉垫上,小舌头舔着沾了羹的竹勺底,偶尔抬头看一眼悬在空中的铜铃;铜铃飘在菜窖口,蓝光映着窖里的干草和储菜,柔和又安稳。
苏婉留下的草绳、护埂法子,还有南瓜羹的方子,又把寒月谷的冬日裹得妥帖。那缕从春延续到冬的药缘,就藏在这草绳缠埂、慢煮南瓜羹的日常里,让凛冽的寒冬,始终满是安稳又温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