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大殿中央悬挂的巨幅堪舆图上,原本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
“陛下,敌动,我亦动。敌欲合围,我便可中心开花,将计就计。”
他手中象牙笏板的顶端,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点。
“关中,潼关。”
“曹叡的主力,必攻于此。邓艾陈兵函谷关,兵锋直指长安,这是阳谋,也是他们最大的倚仗。所以,西线,必须有一位能定鼎乾坤的大将坐镇。”
诸葛亮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瑁,眼中带着毋庸置疑的信任。
“此战,非子璋你亲自坐镇潼关不可。当年我们主动放弃弘农郡,将百姓尽数迁入关内,就是为了清野坚壁,将弘农化作一片巨大的战略缓冲区。邓艾若来,必先经过这数百里无人之地,其锋锐之气,早已折损大半。”
陆瑁闻言,嘴角一扬,浑不在意地说道:“丞相放心。”
诸葛亮微微颔首,笏板在地图上缓缓东移,神情重新变得凝重。
“西线有子璋在,我不担心。我真正忧虑的,是东线。”
他的笏板,在地图上点了三个地方。
“武关、东三郡,以及……荆州。”
“曹休屯兵许昌,其兵锋既可南下攻我荆州,亦可西进,直扑武关。一旦武关有失,敌军便可从南阳盆地长驱直入,与潼关之敌,形成对长安的钳形攻势!”
“而最凶险的,莫过于荆州。”诸葛亮的声音沉了下去,“坦之虽勇,深得云长真传,但他一人独守襄阳,将要面对的,是曹休从北而来的大军,以及……我那侄子诸葛恪,从江夏顺汉水而上的东吴水师!南北夹击,恐独木难支啊!”
此言一出,殿内刚刚燃起的战意,瞬间又被一股寒意所笼罩。
所有人都明白,诸葛丞相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关平再猛,也只是一个人,如何能抵挡两大强国,两位名将的联手绞杀?
就在众人心头沉重之际,陆瑁却再次笑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堪舆图前,一把夺过诸葛亮手中的笏板,那动作,看得一旁的费祎心惊肉跳。
“丞相,您老是把事情想得太坏。”
陆瑁用笏板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正点在武关之上。
“武关,交给魏延!”
“什么?”蒋琬一惊,“文长性情刚猛,让他去守关?”
“守?”陆瑁冷笑一声,“谁说让他去守了?曹休以为他能安安稳稳地打我们?我偏不让他如意!魏延善出奇兵,把他放在武关,再将东三郡的防务一并交由他统辖,让兴国听他节制。我就是要让文长死死咬住曹休的侧翼!让他不敢全力南下,也不敢放心西进!让他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如芒在背!”
这番话,狠辣至极,却也一针见血。
以攻代守!用魏延这柄最锋利的矛,去牵制敌人的主力!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抚须点头。
陆瑁的笏板随即滑向了最南端的荆州襄阳。
“至于荆州,更简单。”
他回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新任太尉姜维。
“伯约,你去。”
姜维一怔,随即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领命!”
“我让你去,不是让你去跟关平将军一起守城墙的。”陆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坦之勇冠三军,正面冲杀,万人敌也。但诸葛恪此人,我有所耳闻,与其父不同,其人用兵诡诈,尤擅奇谋。坦之一人,怕是会吃他的亏。”
“伯约你心思缜密,深谙兵法,这两年也在我学了很多,正好与坦之互补。你二人,一刚一柔,一勇一谋,才是这盘棋的胜手!”
“我再把无当飞军交予你,随你南下!”
然后陆瑁再次盯着那副巨大的堪舆图,眉头缓缓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思虑。
“陛下,丞相。”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计策虽定,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唯一担心的……”
“是敌人,不按我们画好的道道走。”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曹魏和东吴的疆域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我们所有的布置,都是建立在曹魏主攻西线,东吴主攻东线的判断之上。可万一……曹叡的胃口,比我们想象的更大呢?万一……诸葛恪,比他那老成持重的父亲,要狡猾一百倍呢?”
陆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地图,看到了那片被战云笼罩的土地。
“现在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他们不按我们的套路走。”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激起了千层巨浪。
大殿之内,刚刚因帝王决断而升腾起的昂扬战意,瞬间被一股更为深沉的思虑所取代。
是啊,计策再好,也是建立在对敌人意图的预判之上。
可战场之上,最可怕的,永远是“万一”。
刘禅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盯着陆瑁,沉声问道:“大司马,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只想着怎么应对。”陆瑁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仿佛在寻找着猎物的踪迹,“我们必须假设,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更狡猾。我们要做的,是布下一个天罗地网,无论他们从哪里来,无论他们想咬哪里,最终都会落入我们的网中,被我们撕成碎片!”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道赞许的光芒,他接过了话头,原本凝重的神情化为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子璋所言极是。敌变,我亦变。但万变不离其宗。”
他缓步走到堪舆图前,伸出瘦长的手指,仿佛执掌着整个天下的棋局。
“既然要布网,那就要有网的纲,也要有网的目。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定下各路兵马的部署。”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
“武关,五万。由魏文长统领。”
“东三郡,五万。由张兴国驻守,受文长节制。”
“荆州,十万!由坦之为主将,姜伯约为副将,共守襄阳。”
“潼关,五万。由子璋亲自坐镇。”
“另于汉中,常驻五万兵马,以为东三郡之后援与蜀中之屏障。”
“最后,”诸葛亮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长安城的标识上,“于长安,集结十万大军,作为中军预备,由我与陛下亲自调度,随时支援各路战线!”
一连串的数字和部署,从诸葛亮口中清晰地吐出。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四十万!
“丞……丞相!”费祎的脸都白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四十万大军……这……这每日的粮草消耗,便是天文数字啊!国库……国库真的撑不住啊!”
这位大汉的财神爷,是真的要哭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府库里堆积如山的铜钱和粮草,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怎么堵都堵不住。
陆瑁却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朗声说道:“陛下、丞相,潼关这五万人,便用我这两年练出来的兵马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仿佛这五万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刘禅看着殿下这群神情各异的臣子,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没有被那庞大的数字吓到,也没有被费祎的哭穷所动摇。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地盯着潼关的位置。
“相父,大司马,朕有一个疑问。”
“陛下请讲。”
“潼关乃国门,邓艾屯兵函谷关,兵力不下十万。我方以五万精锐拒之,是否过于冒险?纵然大司马的兵马战力无双,但兵力悬殊,万一战事胶着,恐生变数。”
年轻帝王的问题,直指核心。
诸葛亮微微一笑,解释道:“陛下明鉴。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邓艾虽有十万之众,但潼关天险,易守难攻,更有弘农数百里缓冲区消耗其锐气。子璋的五万雄兵,足以据关而守,令其寸步难进。”
陆瑁也跟着补充道:“陛下,丞相的计策,妙就妙在潼关这五万兵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长安。
“真正的杀招,是这十万中军预备!我守潼关,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拖住邓艾,把他死死地钉在关前!只要他敢全力攻城,我便能让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一旦他露出疲态,或是其他战线出现战机,长安的十万大军,随时可以西出潼关,与我前后夹击,一举将邓艾所部,全歼于关下!”
“这叫什么?”陆瑁咧嘴一笑,“这叫围点打援,待其自投罗网!”
“不止如此!”诸葛亮接过话头,手指又移向了武关和荆州,“这十万中军,同样是威慑曹休和诸葛恪的利剑!他们若敢在东线全力猛攻,这十万大军便可南下武关,直插南阳盆地,断其后路!”
一文一武,一唱一和,将一盘惊心动魄的大棋,清晰地展现在了刘禅面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兵力部署,而是一个环环相扣、处处藏着杀机的巨大陷阱!
长安的十万预备军,就是悬在所有敌人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动则,必遭雷霆一击!
刘禅听得是心潮澎湃,他终于明白了这盘棋的精髓。
他深吸一口气,环视着殿中百官,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
“就依相父与大司马之策!”
“费祎!”
“臣……臣在。”费祎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朕命你,倾尽国库,保障四十万大军粮草军械供应!若有不足,朕便打开内帑,变卖宫中奇珍!此战,只许胜,不许败!钱,不是问题!”
“臣……领旨!”费祎看着帝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咬着牙,将所有的担忧都咽了回去。
“蒋琬!”
“臣在!”
“朕命你,总领后方民政,安抚百姓,调度民夫,务必保证前线所需,源源不断!”
“臣,领旨!”
“传朕旨意!”刘禅的声音,响彻整个未央宫,“告三军将士,告天下万民!大汉兴亡,在此一战!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建兴十三年,秋。
就在大汉朝堂定下国策,整个国家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之时。
千里之外,魏国,许昌。
魏明帝曹叡,正与他最信任的大将军曹休,在御花园中对弈。
一名黑衣的校事府密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旁,呈上了一份刚刚从长安传回的密报。
曹叡展开竹简,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
“大司马,你看,诸葛亮和陆瑁,果然还是老一套。”
他将竹简递给曹休,笑道:“分兵据守,中军策应。他们这是想用一个长安城,拖住我们东西两路大军啊。”
曹休接过密报,粗略一看,也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又是这种四平八稳的打法,毫无新意。陛下,看来我们是高估他们了。”
曹叡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的目光,却没有看棋盘,而是望向了遥远的西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他们不是没有新意,而是太过自信了。他们以为,我们真的会傻乎乎地去啃潼关和江陵这两个硬骨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