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上,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陆逊的中军旗舰,虽然是整个舰队中最为坚固的巨舰,但在无当飞军,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特种部队面前,依旧显得笨拙而脆弱。
赵广,手持双刀如一头矫健的猎豹,在燃烧的甲板上飞速穿行。他的身后三百名无当飞军,如三百道黑色的闪电,无声地收割着生命。
他们不与吴军的甲士硬拼。
他们利用火焰、浓烟、船只的结构,作为自己最好的掩护。他们从船舷下攀爬,从桅杆上滑落,从燃烧的船舱中钻出。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名吴军哨兵或将领的无声倒下。
“保护大都督!”
陆逊的亲卫,拼死结成一个圆阵,将面如死灰的陆逊护在中央。他们是江东最精锐的士卒,每一个人都以一当十。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无当飞军。
是陆瑁亲手调教出来的特种兵团!
噗嗤!
一名亲卫,只觉得脖颈一凉,甚至没看清敌人从何而来,便捂着喷血的喉咙软软倒下。
“上面!”
另一名亲卫,惊恐地大叫。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无当飞军的士兵,竟如壁虎般倒挂在帅帐的顶棚之上,手中的弩箭对准了他们!
不等他们反应,数支弩箭,便已呼啸而至!
圆阵,瞬间出现了缺口。
赵广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发出一声低吼,整个人如炮弹般,撞入了阵中!双刀在火光下,舞成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死亡旋风!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鲜血与火光,交相辉映!
当最后一名亲卫,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时。赵广一步一步走到了陆逊的面前。
他手中的双刀,还在滴着血。
陆逊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勇悍眼中却没有任何感情的汉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他只是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被鲜血溅脏了的白衣。
他苦涩地笑了笑,仿佛是在问赵广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这就是……你家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赵广,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一根绳索,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冷冷地说道:
“我家将军有令,要活的。吴国大都督,请吧。”
江陵城外,丁奉的后军大营,已经彻底乱了。
舰队被焚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噩梦。这不仅断绝了他们的退路,更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他们所有的心理防线。
就在他们,群龙无首,不知是该去救援舰队,还是该原地固守之时。
东面,廖化的大军,如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投降不杀!”
廖化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
早已丧胆的吴军,哪里还有半点抵抗的意志?他们看着那漫山遍野,杀气腾腾的汉军,第一个反应,就是扔下武器,转身就跑!
然而,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西南面,孟尤率领的五千藤甲兵,已经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黑色城墙,彻底封死了他们南逃的道路。
一名吴将不甘心就此被俘,他组织起数百亲兵,试图从两军合围的缝隙中向北突围。
然而他们刚刚冲出不到一里地,迎接他们的,是一阵密集的如同死神镰刀般的箭雨!
数十名无当飞军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在了他们必经之路两侧的树林之中。他们就像一群最高效的猎人,冷静地射杀着每一个企图逃跑的猎物。
那名吴将身中数箭,从马上栽了下来,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解。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支蜀军的部队,仿佛无处不在?
为什么,他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像是被对方,提前预知了一般?
随着丁奉的后军大营被彻底冲垮,丁奉本人被孟尤所杀,吴军或降,或死,或逃散于山林之中等待着被清剿。
廖化与孟尤的大军,马不停蹄,兵锋直指江陵城下,与城内的关平,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
江陵城内,战斗,已经进入了最血腥,也最残酷的阶段。
当城外的喊杀声,与那漫天的火光,传入城中时。所有被困的吴军,都意识到了一个,让他们肝胆俱裂的事实。
他们,被抛弃了。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完了……全完了……”
“我们的船……被烧了……”
“援军!是蜀军的援军!”
“我们被包围了!投降吧!”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所谓的十万大军,瞬间变成了一盘散沙。有的部队,开始疯狂地冲击城门,企图逃出生天,却被早已等候在城门外的廖化大军射成了刺猬。有的部队,扔下武器,跪地求饶。更多的则是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开始在城中,烧杀抢掠,做着最后的狂欢。
而关平,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全军出击!!”
他从钟楼之上一跃而下,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混乱的人群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三万汉军,士气如虹!他们,从四面八方,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巷战,变成了追逐战。
防守,变成了清剿。
汉军将士们,胸中积压了多日的,屈辱与愤怒,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彻底的释放!他们红着眼睛,追杀着每一个还在抵抗的敌人。
鲜血,染红了江陵城的每一条街道,汇聚成溪,流入了下水道中。
尸体,堆积如山。
哀嚎之声,响彻云霄,却又在一声声“大汉威武”的怒吼中被彻底淹没。
朱恒,这位悍勇的吴将,被数百名汉军长枪兵,死死地围困在一处院落之中。他浑身浴血,身上插着不下十支箭矢,却依旧如同一头受伤的猛虎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我乃江东朱恒!谁敢与我一战!”他咆哮着。
回答他的,是数十杆,同时刺来的冰冷长枪。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了深夜。
当最后一丝抵抗,被彻底消灭时。
整座江陵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寂静的死亡之城。
关平拄着早已卷刃的青龙偃主刀,站在尸山血海之中。他的身上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是自己的。
他,赢了。
他们,守住了江陵。
不他们,全歼了来犯之敌!
他抬起头,望着那轮,在硝烟中显得格外猩红的残月。
两行热泪,终于从他那张布满了血污与疲惫的脸上滑落下来。
“父亲……”
“儿子……没有给你丢人。”
山巅之上陆瑁依旧静静地站着。
赵统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中都护。”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大局……已定。”
“陆逊,已被赵广生擒。”
“城外吴军,或降或死,已尽数肃清。”
“城内十万敌军,除跪地请降者三万余人,其余皆被……全歼。”
“我军,大获全胜!”
陆瑁没有回头,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统看着中都护那孤单而萧索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知道为了这场胜利,中都护付出了什么。那不仅仅是智谋是心血,更是他亲手斩断的血脉亲情。他亲手将自己的兄长,连同那十万江东子弟,送进了这座他一手打造的人间炼狱。这一战,他赢得了天下,却输掉了他自己。
“天,快亮了。”许久陆瑁才沙哑着说了一句,他转过身迎着东方那即将破晓的第一缕微光。“传令各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安抚百姓。告诉关平,让他来见我。”他的脸上,再无悲喜。只剩下一片如同寒冰般的平静。
晨曦,终于刺破了笼罩在江陵上空的硝烟与黑暗。
第一缕阳光,洒在这座,已经化为巨大坟场的城池之上,照亮的,不是新生的希望,而是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色废墟。
城内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断裂的兵器,破碎的旗帜,焦黑的残垣断壁,构成了一幅,比阿鼻地狱,还要恐怖的画卷。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与皮肉烧焦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能让最悍勇的士卒呕吐。
战争,结束了。
但它留下的创伤,才刚刚开始显现。
山巅之上,陆瑁已经站了整整一夜。他身上的黑甲,凝结了一层冰冷的露水,仿佛与这孤寂的山石,融为了一体。
当赵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身后时,他才缓缓地,动了一下。
“中都护,”赵统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关平将军与马良参军,已在山下等候。”
陆瑁,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望着那座,沉浸在死寂中的江陵城。
“赵广呢?”
“赵广已率无当飞军,将陆逊及一众被俘吴将,秘密押往公安看管。同时他已传达您的命令,命廖化、孟尤等各路大军,清剿残敌后,立即返回各自驻地,严守防线,不得有误。”
“嗯。”陆瑁,轻轻应了一声。
天炉已熄,炉壁也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这场足以震惊天下的荆州大捷,必须在消息彻底扩散之前将所有的余波,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大汉还没有到可以同时与曹魏、东吴,两线开战的时候。
“让他们,上来吧。”陆瑁,终于转过身。
晨光,照亮了他那张,疲惫至极的脸。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股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冰冷杀气,已经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
不多时,关平与马良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登上了山顶。
当他们看到,那个独自伫立在悬崖边的身影时,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
关平一身血迹斑斑的铠甲,尚未更换。他看着陆瑁,嘴唇翕动,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激动,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感激。
他想说什么,想说“妹夫,你来了”,想说“多谢”,想说“我们赢了”。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他单膝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末将关平!”
“参见,中都护!”
马良亦是长揖及地神情肃穆。
“下官马良,参见中都护!”
陆瑁看着他们看着关平那张与自己妻子有七分相似的脸,看着马良那虽布满烟尘却依旧儒雅的眉眼。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却发自内心的笑意。
“起来吧。”
“兄长,季常。”
“你们,打得很好。”
一句简单的没有丝毫华丽辞藻的夸赞。却让关平,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流一滴泪的铁血汉子眼眶瞬间红了。
“若非妹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等早已是,城中枯骨。”关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此战之功,非我一人。”陆瑁摇了摇头,他走到两人面前,亲自将他们扶起。“是你们,是城中三万死战不退的将士,是季常、廖化、孟尤,是所有为大汉流过血的英雄共同铸就的胜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但现在,还不是庆功的时候。”
他的目光,扫过山下那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打扫战场,掩埋尸骨,救治伤员,安抚百姓,统计战损,重整军备……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季常,你经验丰富,心思缜密,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
“下官,遵命!”马良郑重应道。他知道战后的重建其繁琐与艰难丝毫不亚于一场战争。
陆瑁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关平的身上。
“兄长。”
“末将在!”
“荆州,乃四战之地。北面是曹魏的宛城,东面是东吴的虎狼之师,西面是我大汉的益州门户。它就像这天下棋局的天元之位。谁占据了它,谁就拥有了逐鹿天下的主动权。但也意味着谁占据了它,谁就要同时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陆瑁转过身,看着关平,目光,锐利如剑。“而现在,你是新的荆州牧。我要你,学会,平衡。你的敌人,不仅仅是曹魏,更是东吴。你的任务,不仅仅是进攻,更是防守。此战过后,荆州兵力,损失惨重。我已传令,将此战投降的三万余吴军,改编为‘荆南军’,驻守长沙、桂阳、零陵三郡。这些人,你要用,但更要防。我也会,从益州再调拨三万精锐,给你补充。”
“但兵力不是关键。”陆瑁,一字一句地说道:“关键,在人。”
“季常,有王佐之才,但过于仁厚。我会再派一人,来辅佐你。此人你或许不喜,但他却是如今最适合荆州的人。”
“谁?”关平下意识地问道。
“李严。”
“什么?!”关平与马良同时失声。
李严,字正方其才干,毋庸置疑,但其人,心胸狭隘,好大喜功,与丞相素来不睦。用这样一个人,来荆州?
“中都护,万万不可!”马良急道,“李严此人,心术不正,若委以重任,恐非荆州之福啊!”
“我知道。”陆瑁点了点头,“我就是要用他的‘心术不正’。”
“我要他,像一头饿狼,去咬住东吴。我要他,用他那套,拉帮结派,互相倾轧的手段,去分化、制衡荆州内部,那些心怀叵测的本地士族。”
“兄长,你性情刚毅,光明磊落,此乃将帅之风。但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合格的统帅,不仅要会用君子,更要会用小人。”
“李严就是我放在你身边的一条用来咬人的恶犬。你要学会如何握紧他脖子上的锁链。用他去咬你想咬的人,同时又要防止,他反过来咬伤你自己。”
“这是你作为荆州牧的,第一课。”
关平,沉默了。
他看着陆瑁,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妹夫。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智谋与格局上的绝对碾压。
他原本以为打赢了这场仗,自己便足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可现在,他才明白。
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明白了。”许久关平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瑁,欣慰地笑了。他拍了拍关平的肩膀,然后转过身,重新望向了,那遥远的北方。那里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荆州,就交给你们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部容置疑的重量。
“我要走了。”
马良心中一惊,“中都护,您要去哪儿?”
“潼关。”
陆瑁,只吐出了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却让关平与马良,同时想起了那份让他们寝食难安的北方战报。
想起了那个,曾经把凤雏困在崤山。
想起了那个,以一人之力搅动了整个关中战局的可怕的名字。
邓艾。
“此间事了。”
陆瑁,迎着晨风,缓缓走下山巅。
“我也该去,会一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