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墙,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血肉屠场。
关平浑身浴血。
青龙偃月刀的刀刃,因为砍了太多的人,已经有些卷了。
他的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将他身上的铠甲,彻底染红,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体力在飞速地流逝。饶是他天生神力,也经不住如此高强度的持续作战。他身边的亲卫,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而眼前的东吴士兵,却依旧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绝。
杀不完。
根本,杀不完。
“将军!顶不住了!”
一名都尉,浑身是血地,冲到关平身边嘶声力竭地吼道。
“东面!东面的跳板,被他们重新搭上来了!兄弟们快要撑不住了!”
关平一刀将一名爬上城头的东吴士兵劈成两半。滚烫的内脏,浇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脸,看向都尉所指的方向。只见,那里的汉军防线,已经被彻底压缩。十几名汉军士兵,背靠着背,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团团围住岌岌可危。
关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地防守下去了。再守下去,就是全军覆没。必须,改变!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如同附骨之疽般,紧紧贴着城墙的东吴楼船。一个无比疯狂,无比大胆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升腾而起!
“马叔!”关平对着在后方指挥弓箭手,进行压制的马良大吼一声。
“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内,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守住城墙!”
马良,愣住了。“坦之!你要做什么?!”
“做,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事!”关平没有多做解释。
他转过身,对着身边仅剩的那二百多名关氏亲卫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关氏的儿郎们!敢不敢,随我,去敌船上,走一遭!”
二百多名伤痕累累的亲卫,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
“将军!早就,等您这句话了!”
“在这墙上,杀得憋屈!还是到船上杀个痛快!”
“船票钱,找谁报啊,将军?!”一个年轻的亲卫朗声道。
关平,也笑了。
笑得,豪气干云!
“杀光他们!他们的船就是我们的!”
“所有人!”
“目标正前方,那艘最大的楼船!”
“随我冲锋!!”
他将青龙偃月刀往肩上一扛。
竟然带头朝着,那块连接着敌我双方的跳板反冲了过去!
疯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东吴士兵,都觉得关平疯了!
从来只有他们,从船上往城里冲的。
哪有守军从城里,往船上反冲的道理?!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然而关平和他身后的二百亲卫,用行动告诉了他们。
什么叫汉军的血性!
“挡我者,死!”
关平如同一头下山猛虎,一脚踏上了跳板!
青龙偃月刀在他手中,化作了一道死亡的旋风!
挡在他面前的,几名东吴士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拦腰斩断!
鲜血与残肢铺满了整个跳板!
“杀!”
二百亲卫紧随其后!
他们组成一个锋利的锥形阵。
以关平为箭头,硬生生地在拥挤的跳板上杀出了一条血路!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楼船上,东吴的指挥官,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怎么也想不到,战局会发生如此诡异的逆转!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关平已经冲上了楼船的甲板!
“轰!”
他双脚落地整个甲板都为之一震!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东吴弓箭手和操控着投石车的辅兵。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刀光再起!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这些,在后方负责远程攻击的东吴辅兵,哪里是关平和他手下这群百战精锐的对手?!
关平如虎入羊群,青龙偃眼刀大开大合。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他的亲卫,则更加直接。他们两人一组,冲到那些堆放着火油和火箭的木箱前,直接用火把点燃!
“烧!”
“给老子烧光他们的鸟船!”
呼!
烈火瞬间冲天而起!干燥的木制甲板,浸满油脂的军械,成了最好的燃料!火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蔓延!
整艘楼船,顷刻间便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着火了!快救火啊!”
“跳船!快跳船!”
船上的东吴士兵,彻底乱了。
他们,再也顾不上攻城了。
哭喊着,尖叫着,如同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有的,被活活烧死。
有的,则惊慌失措地,从高高的船上跳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这艘,旗舰级别的巨型楼船,就这么在短短的半柱香时间内,从内部被彻底瓦解!
关平,站在熊熊燃烧的甲板上宛如火神降世。
他,没有停手。
他,指着旁边另一艘被火光映照得清清楚楚的楼船。
“下一个!”
他竟然想以这艘即将沉没的火船为跳板,继续攻击下一艘敌船!
然而,就在此时。
“当——!当——!当——!”
东吴的舰队后方,传来了急促的鸣金之声!
是,收兵的信号!
江面上,那些正在疯狂攻城的东吴战船,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们开始,迟疑地缓缓后退。
旗舰之上。
陆逊脸色铁青地,看着江陵城西北角那冲天而起的狼烟。
那是朱恒,发出的求援信号!
他,失手了!
“废物!”
陆逊狠狠地将手中的羽扇砸在了船舷上。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关平的勇猛。
算到了南城墙的激烈战况。
却唯独,没有算到在那个他认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还藏着能坏他大事的硬骨头!
“大都督!”朱然,急声道,“朱恒将军那边……”
“我知道!”陆逊,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得如同江底的寒冰,“传我将令!全军,后撤五里!重整阵型!”
他看了一眼,那艘在江面上,熊熊燃烧缓缓下沉的楼船。
又看了一眼,那个在火光中傲然而立的身影。
“关平……不愧是关云长的儿子!”
……
天,亮了。
东吴的舰队,退了。
江面上,只留下几艘,还在冒着黑烟的战船残骸和无数,漂浮的尸体。
江陵南城墙上,一片死寂。
幸存的汉军士兵,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地。
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欢呼了。
每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沾满了血污和汗水。
关平拄着青龙偃眼刀,站在一片狼藉的城头。
朝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赢了。赢得了这惨烈一夜的喘息之机。但是,代价是巨大的。城头尸体,层层叠叠。他带来的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战损超过三成。他最精锐的关氏亲卫,跟着他冲上敌船的二百多人,能活着回来的不足五十。
马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坦之。”他递过来一个,沾着血的酒囊。“我们,守住了。”
关平,没有接。他只是看着远处那支虽然退后,却依旧阵型严整的东吴舰队。他知道陆逊,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夜只是一个开始。
明天等着他们的,将会是更加疯狂,更加残酷的血战。
“王双呢?”关平,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在混战中,听到了那声属于老兵的决绝的怒吼。
马良,沉默了。
许久,他才低声道。
“坦之……水门保住了。”
“但是,王双和他手下的十一个兄弟……”
“还有前去驰援的一百多名将士……”
“全都没了。”
关平闭上了眼睛。
朝阳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