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丞相府。
夜,已经深了。
当一道道决定蜀汉帝国命运的命令,如流星般划破夜空,飞向四方之后,这座庞大战争机器的心脏,反而,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宁静。
府内,没有一丝多余的灯火。唯有,诸葛亮的书房,依旧,亮着一盏,如豆的孤灯。
陆瑁,就是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刻,独自一人,悄然来访的。
他没有通报,只是,像一个晚归的家人,熟稔地,穿过回廊,走到了那扇,透着微光的,门前。
他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立在门外。
因为,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那声音,并不剧烈,却,像一柄小锤,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这位大汉的丞相,已经,熬干了多少心血。
朝堂之上的,运筹帷幄,舌战群儒。
朝堂之下的,安抚各派,调兵遣将,筹措粮草……
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心力交瘁。而他,却将这,所有的一切,都一肩,扛起。
许久,咳嗽声,渐渐平息。
一个,温和而略带疲惫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子璋,既然来了,又何故,立于门外?”
陆瑁心中一凛,推门而入。
只见,书房之内,陈设,极为简朴。除了,四壁,堆满了的,竹简与地图,再无,任何,奢华之物。
诸葛亮,就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前。他没有穿那身,代表着无上权力的丞相官服,只,着了一件,素色的,宽大道袍。他手中的羽扇,也放在了一旁,此刻,他正用一块布巾,擦拭着嘴角,残留的,一丝血痕。
那微弱的灯火,映照着他那张,清瘦的脸,让他鬓角,那几缕,过早生出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
看到陆瑁进来,他坦然地,将那块带血的布巾,放到一旁,对着他,微微一笑。
“让你,见笑了。”
陆瑁走到他对面,深深一揖。
“丞相,为国操劳,当,保重身体。”
“无妨。”诸葛亮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过是,一些,老毛病罢了。死不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灯花,偶尔爆裂的,一声,轻响。
最终,还是陆瑁,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位,被天下人,奉若神明的,卧龙先生。
他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盘桓了许久的问题。
“丞相,”陆瑁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这场,赌上大汉国运的,战争,终于,开始了。”
“你,作为,这支大军的,全军统帅,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此战的?”
诸葛亮,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那巨大的沙盘前。
这沙盘,制作得,无比精细。从西凉的荒漠,到荆州的湖沼;从汉中的栈道,到洛阳的宫殿,天下的山川地理,城池关隘,尽数,囊括其中。
他伸出,那只,略显苍白的手,轻轻地,抚过,沙盘上,那道,象征着“秦岭”的,巍峨山脉。
“子璋,你问我,怎么看?”
他转过头,看着陆瑁,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便与你,说一个,故事吧。”
“昔日,有一位神医,遇到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这病,已深入骨髓,若,放任不管,不出十年,此人,必将,油尽灯枯,衰竭而亡。”
“而神医,手中,有一剂,虎狼之药。服下此药,开膛破肚,刮骨疗毒,有,七成的可能,会当场暴毙。但,若能,侥幸,挺过来,便有,三成的希望,能够,根除顽疾,重获新生。”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子璋,你告诉我,若是你,你,是那位神医,你会,如何选择?”
“是,让他,在安乐中,毫无尊严地,等待死亡?还是,给他一个,九死一生,却能,博得一线生机的,机会?”
陆瑁的心,猛然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
那个病人,便是,如今的大汉!
那十年,便是,谯周等人,所鼓吹的,“休养生息”!
而那剂,虎狼之药,便是,这场,倾国之力的,北伐!
“我……”陆瑁的喉头,有些干涩,“我会,选择,用药。”
“为何?”诸葛亮追问道。
“因为,身为医者,见死不救,是为,失职!明知有,一线生机,却,畏惧风险,不敢尝试,是为,无能!”陆瑁斩钉截铁地回答,“更因为,与其,屈辱地,慢慢腐烂,不如,轰轰烈烈地,向死而生!”
“说得好!”
诸葛亮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赞许之色!
“谯周等人,只看到了,那七分的,死。却,看不到,我们,若想活下去,所必须,抓住的,那三分的,生!”
“他们,以为,固守蜀中,便能,苟安一时。却不知,曹魏,如狼,孙吴,似虎!我们,这头,病入膏肓的,卧龙,蜷缩在洞中,只会,引来,更贪婪的,觊觎!最终,依旧,难逃,被分食的,下场!”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他的目光,从沙盘上,缓缓抬起,望向,那遥远的,北方。
“唯有,主动出击!唯有,用一场,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打不赢的,战争,去打出,我大汉的,威风!去打出,我大汉的,生存空间!”
“去,告诉,全天下的人!”
“先帝,虽崩!但,大汉的,脊梁,没有断!”
“此战,在朝堂之上,我言,有七成胜算。那,是,为了,安抚人心。”
“但在,你我面前,亮,可以,坦言相告。”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成。”
“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天时,在我。曹丕新丧,曹叡初立,其内部,必有动荡。”
“地利,在我。我据汉中、雍凉之险,以高屋建瓴之势,俯瞰关中,进可攻,退可守。”
“人和,在我。我大汉将士,上下一心,哀兵必胜!而关中百姓,多为故汉之民,苦曹久矣,必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曹魏,毕竟,势大。其国力,十倍于我。其兵甲,远胜于我。其名将,亦,层出不穷。司马懿,更是,冢虎之才,深不可测。”
“这一战,比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国力,是意志,更是,统帅之间,心智的,终极博弈!”
“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他走回桌边,重新,拿起了那把,陪伴他半生的,羽扇,轻轻摇动。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胸中,那股,滔天的巨浪,平复下来。
“亮,自受,先帝于草庐之中,三顾之恩,后,又于白帝城,受,托孤之重。一生,不敢,有丝毫懈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非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是,亮,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此去,若能,兴复汉室,统一北方,亮,死而无憾。”
“若,不幸,马革裹尸,葬于北地,那,亦是,亮的,宿命。”
“但,只要,亮,尚有一口气在,便会,将我大汉的战旗,插遍,这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说罢,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陆瑁。
眼中,有托付,有期许,更有,一种,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子璋,现在,你,可明白了?”
陆瑁,已经,完全被,诸葛亮这番,坦荡而决绝的,剖白,所震撼。
他终于,看到了,那“多智而近妖”的,神话背后,一个,真实的人。
一个,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的肩膀,扛起了,一个时代,一个国家,所有希望与重担的,孤独的,守夜人。
他,缓缓地,站起身。
对着,诸葛亮,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一揖,及地。
“丞相。”
“瑁,受教。”
“丞相,”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属于前军大都督的,决绝与,锋锐,“那瑁,便先,出发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诸葛亮的眼睛,一字一顿,立下了,此行,最重要的,军令状。
“等你,率领中军主力,抵达关中之时,我,陆瑁,必,已率领在长安集结的三叔的汉中军团、魏延的先锋军团、以及庞德的西凉铁骑,为大汉,攻克潼关!”
“我,在潼关,等你!”
诸葛亮,闻言,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剧烈的,波澜。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万事小心”。
他只是,缓步,走到书架前,从一个,毫不起眼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锦囊,是素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只用一根,简单的丝线,系着。
他将锦囊,递到陆瑁的手中。
“子璋,此去,你为三军统帅,可,便宜行事,无需,事事请示。”
“但,潼关,乃天下雄关,曹魏,必遣,能臣名将,重兵把守。若,战事,陷入胶着,或,遇,万般无奈之绝境……”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可,开此囊。或能,助你,一臂之力。”
陆瑁接过锦囊,只觉得,入手,极轻。但,他知道,这,薄薄一层丝帛之内,所承载的,是这位,卧龙先生,穷尽毕生智慧,为他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
“瑁,明白了。”他郑重地,将锦囊,贴身收好,“但,我希望,永远,也不要,有打开它的那一天。”
说罢,他对着诸葛亮,行了,最后一个,军礼。而后,毅然转身,大步,走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再无,回头。
一夜,无话。
当第二天,黎明的曙光,刚刚,刺破成都上空的云层时。陆瑁,已经,单人独骑,出现在了,北上的官道之上。
他,没有带,任何扈从。只,一人,一马,一杆,梅花枪。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初出茅庐,只身渡江的,少年。
但,这一次,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他的心中,没有迷茫,没有试探。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目标。——长安!——潼关!
自成都至长安,需,翻越,那艰险崎岖的,秦岭。栈道,凌空,猿鸟,愁渡。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陆瑁的脚步。他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因为他知道,在长安,有三支,大汉最精锐的军队,在等着他!有三位,性格迥异,却又,同样,能征善战的,绝世猛将,在等着他!
七日之后。当,那座,饱经沧桑,却依旧,雄伟壮丽的,长安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陆瑁,终于,勒住了,坐下,早已汗流浃背的乌骓马。
城头之上,大汉的“汉”字龙旗,迎风,猎猎作响!那,是他,最熟悉的颜色。那,是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信仰!
他没有,从正门入城。而是,绕到西门,亮出了,自己的,前军大都督印信。守城的校尉,在看到印信的那一刻,先是,震惊,随即,便是,狂喜!
“中都护!您,终于来了!”
整个长安城,在陆瑁抵达的那一刻,瞬间,沸腾了!这个,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一手,促成了此次北伐的,传奇人物,他的到来,就像是一支,最强效的强心剂,注入了,这座,前线堡垒的,心脏!
陆瑁没有,理会那些,前来迎接的,各级官吏。他直接,下达了,他作为前军大都督的,第一道命令:
“传,车骑将军张飞、前将军魏延、荡寇将军庞德,一刻钟内,来,长乐宫,未央殿,见我!”
长乐宫,未央殿。这座,曾经,见证了,大汉帝国,数百年辉煌与荣耀的宫殿,如今,已经变成了,大汉北伐军的,最高,指挥中心。
当陆瑁,一身风尘,步入那,空旷而威严的,大殿之时。三道,气息,迥然不同,却又,同样,强悍到,令人窒息的身影,早已,等候在此。
左首第一位,是一个,身高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猛将!他,不怒自威,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一股,狂暴的,猛虎之气!正是,陆瑁的,三叔,车骑将军,张飞!
右首第一位,是一个,面容,略带倨傲,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将领。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仿佛,随时,都能,拔刀,斩碎一切!正是,以勇猛果决,着称于世的,前将军,魏延!
而在,二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他,面容刚毅,沉默寡言,但那双,偶尔开合的眸子中,却闪烁着,野狼般的,凶光!正是,从西凉,奔赴而来的,荡寇将军,庞德!
汉中军团!先锋军团!西凉铁骑!这,三支,大汉帝国,最精锐,最善战的部队,其最高统帅,此刻,尽数,汇聚于此!
看到陆瑁进来,张飞,那张,严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他大步上前,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陆瑁的肩膀上!
“好小子!哈哈哈!俺老张,就知道,你,一定行!”
陆瑁被他拍得,一个踉跄,苦笑道:“三叔,您再用点力,侄儿,这把骨头,就要散架了。”
“哈哈!”张飞大笑,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凤儿,和小岳,都还好吗?”
“都好。三叔放心。”陆瑁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寒暄,过后。陆瑁的目光,扫向了,另外两人。
魏延,对着他,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末将魏延,见过,中都护。”
而庞德,则更加,干脆。他只是,对着陆瑁,重重地,一抱拳。一言不发。但,陆瑁,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两个字:“军令。”
他没有,再多说废话。直接,走到了,大殿中央,那副,巨大的,关中地图前。他拿起指挥杆,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东面,一个,无比险要的,关隘之上!
“诸位将军!”他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长安,已在我手。关中平原,已是我,大汉王师的,跑马场!”
“但,只要,此关,一日,尚在曹贼之手,我大军,便一日,无法,东出中原,问鼎洛阳!”
“此关,便是,我北伐大业的,第一道,门锁!”
“它,便是——”
“潼关!”
张飞、魏延、庞德,三人的目光,瞬间,都变得,无比,锐利!
陆瑁的目光,扫过三人。
“我知,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也知,潼关,自古,易守难攻。”
“但,丞相的中军主力,尚在,千里之外。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按部就班,慢慢围攻。”
“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此关!为丞相的大军,打开,东进的,大门!”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已经,被他,完全调动起,战意的三位将军。他,说出了,自己,那早已,在路上,推演了,千百遍的,作战计划!
“我的计划,很简单。”
“三个字。”
“——斩首!”
“——奇袭!”
“——强攻!”
“庞德将军!”
“在!”庞德,沉声应道。
“我命你,率三千西凉铁骑,为先导!昼伏夜出,秘密,潜行至,黄河岸边!夺船,渡河!绕到,潼关之后,给我,死死地,钉住,从河东,增援而来的,曹军!”
“文长!”
“末将在!”魏延,眼中,精光一闪。
“我命你,率本部兵马,正面,佯攻潼关!动静,越大越好!要让,潼关的守将,以为,我军主力,已至!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你的身上!”
“三叔!”陆瑁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张飞的身上。
张飞的环眼,早已,瞪得滚圆!
“小子!快说!俺老,张,干什么!”
陆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与三叔,亲率,汉中军团的主力,效仿,昔日,韩信,暗渡陈仓之计!”
“我们,翻越秦岭,直插,蓝田!”
“断其粮道!绝其后路!”
“将,整个潼关,变成,一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死城!”
“三路,齐发!”
“我要,让那潼关守将,顾头,不顾尾!疲于奔命!”
“最后,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由我三路大军,合而为一,发动,总攻!”
“一战,定乾坤!”
整个,未央殿,死一般的,寂静。
张飞,魏延,庞德,三位,身经百战的猛将,在听完陆瑁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后,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狠辣,精准!
任何一个环节,都,凶险无比!
但,任何一个环节,一旦成功,都将,是,致命的!
许久,魏延,第一个,开口了。
他那张,倨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钦佩。
“好一个,‘斩首、奇袭、强攻’!”
“ 中都护,此计够狠!我,魏延,服了!”
“末将,领命!”
庞德,依旧,话不多。但他,对着陆瑁,重重地,一锤胸甲!
“领命!”
张飞,更是,兴奋地,一拍大腿!
“哈哈哈!好小子!有,俺老张,当年的风范!”
“就这么干!”
陆瑁看着,眼前,这三位,已然,战意冲天的,绝世猛将,心中,豪情万丈!他缓缓地,举起,右拳。
“诸位!”
“此战,不仅,关乎,我大汉的国运!”
“更关乎,我等的,荣耀!”
“让我们,用曹贼的鲜血,来告诉,丞相,告诉陛下,告诉,全天下的人——”
“我等,将在潼关,恭候,王师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