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宣读完毕,天水城主府前的广场上,依旧一片肃静。但那肃静之下,是每个人心中,波澜壮阔的未来图景。
接到圣旨后,众将各怀心事,回到了正堂。
陆瑁将马岱与庞德,请至地图前。他的手指,点在了广袤的雍凉大地上。
“伯瞻,”陆瑁的目光,首先投向马岱,语气郑重,“圣旨已下,凉州,便正式交由你镇守。那里是你的故土,也是马氏世代威望所在。此去,安抚羌氐,恢复民生,比开疆拓土,更为重要。我希望,你能将凉州,打造成我大汉最坚实的后盾,和最精锐的兵源之地。”
马岱躬身一揖,虎目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中都护放心!岱,必不负所托!定让凉州,重现大汉荣光!”
次日,马岱便集结了麾下本部兵马,与陆瑁、张飞等人告别,踏上了返回凉州故土的征程。
送别马岱后,陆瑁又对庞德说道:“令明,陇西、南安、天水、广魏、安定,这陇右五郡还有雍州,我也正式交给了你。此地乃四战之地,民心初附,曹魏必不甘心,随时可能派兵袭扰。你的任务,便是守。为我大汉,守住这来之不易的西线门户!”
庞德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如山:“请中都护回复丞相与陛下!庞德在,陇右在!与城偕亡,绝不后退半步!”
陆瑁亲自将他扶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雍凉防务,彻底交接完毕之后。陆瑁的北伐之行,也终于,画上了句号。他与张飞二人,率领一队亲兵,启程南下,返回汉中。
一路之上,张飞的心情,显得格外复杂。他既为自己能执掌汉中,成为北伐大军的总后盾而自豪,又对自己这个“侄婿”即将独自回朝,有些放心不下。
“侄婿,你这次回去,可威风了!大侄子,还有丞相,肯定给你摆好大的场面!不过你可得记着,朝堂上那些文官,弯弯绕绕多得很,你小子可别着了他们的道!”张飞骑在马上,瓮声瓮气地嘱咐道。
陆瑁闻言,不禁失笑:“三叔父放心,朝堂,也是战场。侄婿省得。”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汉中南郑。
南郑城头,早已换上了张飞的“张”字大旗。看着这座自己曾经镇守了数年的城池,如今,交到了自己最敬爱的叔父手中,陆瑁心中,满是欣慰。
城门外,两支队伍,即将分道扬镳。一支,将留在这里,镇守大汉的北大门;另一支,将继续南下,回到那蜀中的政治中心。
张飞和陆瑁,在汉中城下,驻马分别。
张飞看着陆瑁,这个如今已经功高盖世,却依旧对自己恭敬如初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握住了陆瑁的手臂。
“侄婿,回去之后,替我……跟皇后,说一声。就说她爹,一切都好!让她别惦记!要是大侄子和朝里那帮家伙,敢欺负你,你就派人告诉俺!俺老张,亲自带兵去成都,给他讨个说法!”
陆瑁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三叔父,您多保重!汉中,就拜托您了!”
没有再多的言语,陆瑁调转马头,对着张飞,深深一揖。
然后,他一挥马鞭,率领着归乡的队伍,向着南方的米仓道,疾驰而去。
张飞立马于城门之下,久久地,注视着那远去的烟尘,直到那小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秦岭的群山之中。
他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调转马头,眼中,射出无比锐利的光芒。
“传我将令!全军戒备!从今日起,汉中,就是俺张飞的家!一只鸟,也休想没经过俺的同意,飞过去!”
数日之后,成都南门之外,官道两旁,旌旗蔽日,人山人海。
大汉天子刘禅,亲率文武百官,在此设立了最高规格的欢迎仪仗。丞相诸葛亮,手持羽扇,静立于天子身侧。成都的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翘首以盼,想要一睹这位光复长安的,传奇英雄的风采。
在文武百官队列的一侧,有一个被羽林卫礼貌地隔开的特殊区域。成都外,那万众瞩目的焦点,正是此处。
只见一名女子,身着一袭合体的红色劲装,外罩一层素白色的纱衣,既有将门虎女的飒爽英姿,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她正是武圣关羽之女,陆瑁的夫人——关凤。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为人妻的期盼与紧张,但那双凤目之中,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她紧紧牵着身边一个小男孩的手,那孩子,正是她的儿子——陆岳。
小陆岳穿着一身精致的小锦袍,眉眼之间,像极了陆瑁。他仰着头,看着这人山人海的盛大场面,小脸上满是好奇与一丝怯意,他小声地问:“母亲,父亲……真的要回来了吗?”
关凤低下头,温柔地为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柔声道:“是啊,岳儿。你的父亲,是大英雄。他打了胜仗,今日,就要回来了。”
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作!一支精锐的骑兵,护卫着一面“陆”字大旗,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来了!中都护回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瞬间,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席卷了整个成都平原!
为首的陆瑁,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战袍,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脸庞,比离开时,更添了几分沧桑与坚毅。他看到了天子仪仗,看到了百官,看到了那人山人海的百姓。
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在万众瞩目之下,对着刘禅,行叩拜大礼:“臣,陆瑁,幸不辱命!叩见陛下!”
刘禅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快步上前,亲自将陆瑁扶起,声音哽咽:“姐夫快快请起!你是我大汉的擎天之柱,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君臣见礼已毕,诸葛亮微笑着上前,羽扇轻摇:“子璋,欢迎回家。”
一句“欢迎回家”,让陆瑁心中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陆瑁道:“谢,丞相。”
然而,他的目光,穿过了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最特殊的一角。
他看到了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倩影。
那一瞬间,这位在百万军中,谈笑风生,决胜千里的鬼谷传人,百战名将,眼眶,蓦然红了。
在刘禅与诸葛亮的默许下,他拨开人群,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家人。
百姓们,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关凤看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
“子璋……”
“凤儿……我回来了。”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最简单的一句。
陆瑁蹲下身,伸出那双曾指挥千军万马,也曾手刃无数敌酋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岳儿都……长这么高了。”
小陆承看着眼前这个,只在母亲的描述和画像中见过的“父亲”,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最终,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他用细若蚊蝇的声音,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父亲。”
一声“父亲”,让陆瑁的心,彻底融化。
他一把,将妻儿,紧紧地,拥入怀中。
当晚,成都的皇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与殿外百姓的欢呼声,交相辉映。刘禅在皇宫内,举行了自登基以来,最为盛大的一次国宴,大宴群臣,为的,就是为中都护陆瑁接风洗尘。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依照官阶,分列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座之下,那两个最显赫的位置上。左首,是丞相诸葛亮,右首,便是今夜的主角——中都护陆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天子刘禅,亲自端起御赐的金樽,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年轻的脸上,因激动和酒意,泛着一抹健康的潮红。
他高举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瑁,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朕敬姐夫,敬我大汉的擎天玉柱!”
“此一役,姐夫以绝世之胆魄,行非常之奇谋,不但在街亭拖住十万魏军,更以神来之笔,光复长安!此等功勋,彪炳千秋,足以与卫、霍齐名!朕,与大汉亿万子民,皆感念姐夫之功!”
说罢,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陛下圣明!中都护威武!”群臣齐声附和,纷纷起身,向陆瑁举杯。
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赞誉,陆瑁缓缓起身。他没有立刻饮酒,而是对着刘禅,深深一揖。
他的声音,沉稳而谦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此战之胜,非臣一人之功。乃陛下天威浩荡,感召万民;是丞相坐镇成都,运筹帷幄,确保粮草无虞;是张、马、庞、魏诸位将军,奋勇杀敌,视死如归;更是我大汉数万将士,用鲜血与生命,铸就了今日之功业!”
“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这杯酒,臣,不敢独领。臣请陛下,遥敬此战中,所有为国捐躯的英灵!”
说罢,他将杯中酒,缓缓洒于地上。
然后,他才重新倒满一杯,对着刘禅与诸葛亮,举杯道:“瑁,再敬陛下,敬丞相!愿我大汉,国运昌隆,日月同光!”
他这番话,不矜不伐,将功劳归于君上,归于同僚,归于牺牲的将士。这份胸襟,这份气度,瞬间让在场的所有官员,都为之折服。原本可能存在的一些嫉妒与非议,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由衷的钦佩。
诸葛亮在一旁,手持羽扇,含笑不语。他看着陆瑁,眼中,是全然的欣赏与欣慰。
不愧是鬼谷传人,武能安邦,文能定国。有他在,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何止一半?有他在,大汉的未来,才真正拥有了无限的可能。
而刘禅,更是被陆瑁的话,深深打动。他走下御座,亲手为陆瑁斟满一杯酒,拉着他的手,动情地说道:
“有相父为朕理政,有姐夫为朕安邦!朕,复有何忧?来!今夜,不醉不归!”
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胜利的喜悦,重逢的激动,君臣的相得,所有情绪,都化作了杯中的美酒。文臣武将,轮番上前,向这位光复长安的大英雄敬酒。即便是陆瑁,面对这份盛情,也难以推辞。
到最后,他自己也记不清喝了多少。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耳边的丝竹之声,变得遥远。那根自北伐以来,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在酒精与荣耀的催化下,彻底松弛了下来。
今天,陆瑁醉了。
当宴席散去,群臣拜别天子,陆续出宫时,陆瑁已经伏在案上,人事不省。他口中,还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凤儿……岳儿……”
“街亭……守住……”
诸葛亮看着他疲惫而沉醉的睡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正要唤来两名宦官,准备将陆瑁送上马车。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身影,走到了陆瑁身边。来人,已是两鬓染霜,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清澈而坚定。
他,正是镇东将军,永昌亭侯,赵云,赵子龙。
他对着诸葛亮,微微一揖:“丞相,不必劳烦他人了。子璋,就由云,送他回府吧。”
诸葛亮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子龙了。”
赵云亲自将陆瑁,小心地架起。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臂膀依旧孔武有力,他半扶半抱着陆瑁,稳稳地,向宫外走去。
夜风,吹散了殿内的酒气。
从喧嚣的皇宫,到寂静的府邸,一路之上,守卫的禁军,看到是赵云亲自护送,纷纷肃然行礼。
陆瑁的府邸,早已灯火通明。关凤将儿子哄睡后,便一直坐在正厅,静静地等待着。
当她看到赵云,亲自将自己醉得不省人事的夫君,送回来时,连忙起身相迎,眼中满是感激与担忧。
“子龙叔……这……真是太麻烦您了。”
赵云将陆瑁,交到几名家仆手中,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陆瑁扶入内室。他才转过身,对着关凤,温和地笑了笑。
“凤儿不必客气。此战,子璋肩上担负的,是整个大汉的国运。他太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说罢,赵云对着关凤,郑重地一抱拳,没有再多言,转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关凤望着赵云那如山般可靠的背影,又看了看内室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