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机使团带来的暗流,在京城表面繁华的冰层下悄然涌动。
萧景琰与沈清辞虽已提高了警惕,加强了监控,但对方显然也非易与之辈,行动愈发隐秘,目的愈发扑朔迷离。
这日午后,墨云舟正在靖国公府的书房内,对着摊开的墨渊手稿和几张弗朗机人赠送的、关于天体运行的草图凝神思索。楚晚莹端着一碗参茶轻轻走进,放在他手边。
“还在想那些弗朗机人的事?”
楚晚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轻声问道。
墨云舟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晚莹,你可知,那佩德罗前日与我探讨一种名为‘永动’的设想,其描述虽粗浅,但核心理念,竟与墨渊手稿中关于‘能源母脉’的疯狂构想,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我故意引他深入,他却戛然而止,只说是些不切实际的传说。但我感觉,他并非不知,而是在试探我,或者说,在试探我们大靖,是否掌握着与之相关的……钥匙。”
“钥匙?”
楚晚莹疑惑。
“嗯,”
墨云舟指着墨渊手稿上一处潦草的、被反复圈画的符号,那符号形似一把扭曲的钥匙,旁边标注着“血脉?器物?共鸣?”等模糊字眼,
“墨渊穷尽心力,似乎认为开启‘遗落之境’核心秘密,需要某种特定的‘钥匙’。而佩德罗的言行,似乎也在寻找类似的东西。他甚至隐晦地提及,某些特殊的血脉或经历,可能承载着这种‘钥匙’的特性……”
楚晚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墨云舟空荡荡的左袖。墨云舟察觉到她的目光,苦笑道:
“你也想到了?我这一臂,失于墨家机关,后又历经南海恶战、风暴洗礼,若真有什么‘钥匙’与血脉经历相关,我恐怕确实是个值得怀疑的目标。”
“他们敢!”
楚晚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岂容他们胡来!”
“明着自然不敢,”
墨云舟沉声道,
“但暗地里的手段,不得不防。而且,我怀疑他们携带的那些未报关的金属箱,或许就与此有关。”
就在夫妻二人忧心忡忡之际,凌云带来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陛下,娘娘,国公爷,”
凌云深夜入府,脸色凝重,
“我们安插在四方馆的人冒险接近了那些密封的金属箱,虽然未能打开,但隔着箱体,用陛下特批的、从墨家典籍中找到方法制作的‘感气符’试探,感应到箱内之物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但绝非寻常的波动,与之前发现的令牌波动同源,却更为强烈、复杂。而且……这种波动,似乎与墨国公府所在区域,产生了某种难以察觉的……共鸣。”
“与我府上共鸣?”
墨云舟霍然起身。
“是,”
凌云肯定道,
“虽然极其微弱,但我们的术士确认了三次,不会有错。波动源头,似乎指向……国公爷您日常处理公务的那间书房。”
书房?那里除了书籍、图纸,便是……墨渊的手稿!
萧景琰和沈清辞得知此讯,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次日,萧景琰以商议新型海船建造为名,召墨云舟入宫,同时让沈清辞以探望楚晚莹为由,亲自前往靖国公府。
坤宁宫内,萧景琰屏退左右,对墨云舟直言:
“云舟,情况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复杂。那些弗朗机人带来的东西,似乎能感应到墨渊手稿的存在,或者说,感应到手稿中记载的某种能量印记。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你,或者说冲着你所掌握的秘密来的。”
墨云舟面色沉凝:
“陛下,臣亦有此感。他们是在用那些金属箱作为探测器!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将墨渊手稿转移至宫中秘库,以免……”
“不,”
萧景琰打断他,
“手稿放在你那里,反而能牵制他们,让我们看清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朕已加派了皇城司好手暗中保护你的府邸。朕召你来,是要与你商议,能否……利用这次机会?”
“陛下的意思是?”
“他们将我们视为猎物,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萧景琰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们想找‘钥匙’,想激活那些金属箱,我们便给他们创造一个‘看似安全’的机会。看看他们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或许能借此,揭开那‘遗落之境’和这些弗朗机人的真正面目!”
墨云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萧景琰的意图:
“陛下是想……引蛇出洞?”
“不错!”
萧景琰点头,
“但要确保万无一失。你需要配合凌云,布置一个局……”
与此同时,靖国公府内,沈清辞与楚晚莹在花园中漫步,看似闲话家常,实则沈清辞已凭借其敏锐的感知和医术,悄然探查了整个国公府的气场。
“晚莹,”
沈清辞停下脚步,望向后院书房的方向,低声道,
“府中近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云舟可曾感到不适?或者书房内的器物有无莫名震动、发热等现象?”
楚晚莹仔细回想,摇了摇头:
“并无明显异常。只是云舟近日常说夜里多梦,睡得不安稳,梦些光怪陆离之景,与南海风暴、机关巨兽有关。”
她担忧地看向沈清辞,
“娘娘,是否与那些弗朗机人有关?”
沈清辞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陛下与本宫已有安排,你与云舟只需如常即可,但需更加警惕。这些弗朗机人所图甚大,其手段也超出常理。这瓶‘清心丹’你留着,若云舟再感心神不宁,可服一粒。”
她将一个小巧的玉瓶递给楚晚莹。
就在朝廷紧锣密鼓地布置之时,佩德罗那边也有了新的动作。他似乎察觉到了皇城司的严密监视,行动更加小心,但并未停止。他不再频繁接触墨云舟,转而通过卡洛斯神父,以交流医学和植物学的名义,与太医署和京中一些有名的药商建立了联系,似乎在寻找某种特定的药材或矿物。
数日后,一个看似偶然的机会出现了。
京中最大的珍宝阁“聚奇斋”举办一场珍玩拍卖会,广发请帖,京中勋贵名流皆在受邀之列。墨云舟和楚晚莹也在其中。而弗朗机使团,也以“仰慕中华文化,欲购珍宝以作纪念”为由,收到了请帖。
拍卖会当日,聚奇斋内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墨云舟与楚晚莹坐在二楼的雅间内,看似悠闲地品茶,实则精神紧绷。凌云扮作富商,混迹在一楼大厅,皇城司的精锐则化装成侍从、护卫,遍布会场内外。
佩德罗带着卡洛斯和安东尼奥也出现在了会场,他们举止得体,对展示的各类古董、玉器、书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时低声交谈。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气氛热烈。当一件压轴的、据说是前朝皇室流出的“七彩琉璃宝塔”以高价拍出后,拍卖师忽然神秘地宣布,接下来将临时增加一件神秘卖品。
“此物乃本斋东家偶然所得,材质不明,年代不详,然其上纹路玄奥,似蕴藏天地至理。”
拍卖师示意侍从捧上一个覆盖着红绸的托盘。
红绸揭开,托盘上放置的,并非什么珠光宝气的器物,而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非金非木、表面刻满了与墨渊令牌和弗朗机金属箱上纹路相似、但更为复杂玄奥图案的……匣子。
那黑匣出现的瞬间,墨云舟明显感觉到怀中贴身收藏的、抄录了部分关键符号的墨渊手稿副本,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温热感!而一楼大厅中,佩德罗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炽热光芒,虽然他很快掩饰下去,但那一闪而逝的激动,并未逃过凌云和二楼墨云舟的眼睛。
“此物名为‘玄机匣’,起拍价,黄金千两!”
拍卖师高声宣布。
会场一片哗然。一个看不出材质、不知用途的黑匣子,竟要价千两黄金?大多数人认为聚奇斋是想钱想疯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竞价却异常激烈。
“一千一百两!”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是凌云。
“一千二百两!”
佩德罗几乎毫不犹豫地跟进。
“一千五百两!”
凌云再次加价。
“一千八百两!”
佩德罗志在必得。
价格一路攀升,很快突破了三千两黄金,引得全场侧目。所有人都看出,这黑匣子绝非寻常之物,否则不会让这位神秘的富商和弗朗机特使如此争夺。
墨云舟在雅间内,对着楚晚莹微微点头。楚晚莹会意,轻轻摇动了手边的一个小铃铛。
这时,聚奇斋的东家亲自走上台,对着台下拱了拱手,满脸歉意道:
“诸位贵客,实在抱歉!方才伙计疏忽,取错了物件。这‘玄机匣’并非本次拍卖之物,乃是另一位客人寄存在本斋的,不慎被混入。此物不卖,不卖!惊扰了诸位,本斋备有薄礼致歉。”
此言一出,满场愕然。
佩德罗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站起身,强压着怒气道:
“东家!拍卖槌虽未落下,但既已展示竞价,岂能说撤就撤?这不符合规矩吧!”
东家陪着笑脸:
“特使大人息怒,确实是本斋失误。此物真不能卖,否则小人无法向原主交代啊。”
凌云也适时地冷哼一声:
“既是误会,那便算了。只是可惜了……”
他故作遗憾地摇头,不再纠缠。
佩德罗死死盯着那被重新盖上的黑匣子,眼神变幻不定,最终,他还是缓缓坐了下来,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既然东家如此说,那便罢了。只是不知,可否告知这‘玄机匣’的原主是谁?本人对其十分感兴趣,愿出重金求购。”
东家为难地摇头:
“这个……客人信息,本斋实在不便透露。还请特使见谅。”
拍卖会就在这略带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众人散去,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那黑匣子的来历和用途。
回到四方馆,佩德罗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一拳砸在桌子上:
“混蛋!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这是在试探我们!”
卡洛斯神父忧心忡忡:
“阁下,我们的计划是否暴露了?那个黑匣子,难道是大靖朝廷设下的圈套?”
安东尼奥船长则面露凶光:
“要不要我带人,去把那聚奇斋东家‘请’来问问?”
“愚蠢!”
佩德罗低喝道,
“这里是京城!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回踱步,
“他们是在警告,也是在试探。那个黑匣子……上面的纹路,与‘圣器’组件核心的铭文几乎一样!它一定与‘钥匙’有关!必须弄到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安东尼奥,去找京城里的地头蛇,不管花多少钱,我要知道那个黑匣子的下落和看守情况!卡洛斯,你继续通过医学交流的渠道,打听与那种波动相关的药材或矿物,尤其是……可能与特殊血脉有关的!”
“是!”
两人领命而去。
佩德罗独自留在房中,再次取出那枚黑色令牌,指尖划过冰凉的纹路,低声喃喃,仿佛在祈求,又像是在发誓:
“……‘指引之匣’已现世,确认与‘钥匙’载体密切相关……东方帝国有所察觉,设下阻碍……计划需加速……不惜代价,获取‘指引之匣’,激活‘圣器’……为了主的荣光,为了通往‘神陨之地’的道路……”
而就在佩德罗策划着暗中行动的同时,靖国公府的书房内,那个引发了轩然大波的“玄机匣”,正静静地放在墨云舟的书桌上。萧景琰、沈清辞、凌云皆在场。
“果然如陛下所料,”
墨云舟看着那黑匣,神色复杂,
“此物一出现,我怀中的手稿副本便有感应。它确实与墨渊研究的核心秘密有关。”
沈清辞仔细探查着黑匣,柳眉微蹙:
“此物材质非比寻常,妾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其内似乎空空如也,但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在沉睡。”
萧景琰冷声道:
“这是墨渊遗物之一,朕早已命人秘密搜寻,近日才在江南一处被查封的别院密室里找到。今日之举,就是要看看,那些弗朗机人对此物的反应。如今看来,他们果然上钩了。”
凌云道:
“陛下,佩德罗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暗中追查此物下落。我们是否要加强国公府的守卫?”
“不,”
萧景琰摆手,
“守卫照常,甚至可故意露出些许破绽。朕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来,又能使出什么手段!云舟,这匣子,暂时就放在你这里。”
墨云舟深吸一口气,明白自己已然成为了这场无声较量中的焦点。他郑重地拿起那个冰冷的黑匣,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未知与沉重。
“臣,遵旨。”
夜色笼罩下的靖国公府,看似与往常无异,实则已暗藏杀机,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而那神秘的“玄机匣”,如同一个潘多拉魔盒,它的出现,不仅引来了弗朗机人的贪婪目光,似乎也悄然触动了一些更深层、更久远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