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的目光扫过空荡房间——四面墙的墙纸有三处不同深浅的褪色。
唯有中央那盏白炽灯是新的,灯丝在玻璃罩里绷得笔直。
戴兔形面具的服务员把号码牌塞进他手心。
“咻——346号。”
面具眼洞后的视线扎在他颈间吊坠的位置,
“没带引路人?今年的新人都挺厉害的嘛。”
莫里捏紧号码牌边角,硬卡纸边缘在掌心压出浅痕。
他没接话,只是盯着白炽灯下飞舞的浮尘——那些光点里似乎混着极细的金属碎屑。
是监控粉末,还是念力装置?
铁门闭合的刹那,地板发出沉闷轰鸣。
整面水泥地面缓缓下坠,墙缝里渗出的水渍泛着幽蓝——这分明是架垂直升降的铁笼。
莫里握紧吊坠,指腹触到星轨立方传来的灼热脉动:
号码牌346,意味着至少三百多个竞争者。
那些想要星轨立方的清理者,或许就混在这群戴兜帽的身影里。
这十天里,矿洞岩壁的潮湿还没从骨缝里褪尽。
追杀者的皮鞋声就在身后,鞋跟碾过积水的脆响,像钝刀在神经上切割。
莫里攥紧风衣下的吊坠,星芒镂空处突然沁出冰碴。
他刚冲过斑马线,侧面驶来的电车就在眼前炸开白光,追杀者的枪响穿透鸣笛——但空间在那瞬间像被揉皱的纸。
电车的光晕突然弯折,柏油路面的裂缝里涌出暗巷的霉味。
他发现自己正撞在弹珠店的铁皮卷帘上,身后原本该是十字路口的地方,此刻浮着层扭曲的空气,追杀者的怒吼隔着那层膜,像沉在水底的闷雷。
这不是第一次了。
在大阪的通天阁底,当枪管从旋转观景台探出来时,是星轨立方把他从百米高空的风里,塞进了楼下录像带出租店。
他的肩膀撞翻了“新到港片”的纸牌,而追杀者的子弹穿透的,只是观景台护栏上一道转瞬即逝的空间裂隙。
第七个中转点是东京站的地下通道。
他刚抓起听筒想拨通号码,追杀者的风衣下摆已扫过通道尽头的荧光灯。
那瞬间吊坠突然发烫,听筒里的忙音变成尖锐蜂鸣。
脚下的地砖开始起伏——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子陷进地砖缝隙,再睁眼时已站在隔壁的废弃仓库。
而追杀者的皮鞋正踩在他刚才站的位置。
仓库的铁窗漏进新干线驶过的震动,莫里摸着颈间的吊坠,星芒边缘还凝着层空间扭曲后残留的冷雾。
每一次瞬移都消耗巨大,吊坠会短暂冰凉。
而追杀者如影随形,仿佛能嗅到立方体残留在空气中的波动。
他们是谁?面具男的同伴?还是另一拨势力?
莫里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活下去,直到猎人考试开始。
咚!
电梯骤停的瞬间,铁锈味的风混着一股压迫感挤进门缝。
莫里下意识按住胸口,吊坠烫得像刚出炉的铁块——不是恐惧带来的灼烧,而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眼前是蛛网般交错的管道,顶部凝结的水珠滴在铁皮支架上。
他贴着湿冷的金属管壁挪到角落,靴底蹭过凸起的防滑纹时猛地一顿。
三个人影正拨开人群逼近。领头那个穿着工装夹克,露出的骨刺护腕泛着冷光。
莫里认得那款式,埃里克手下的打手偏爱这种装备。
这地下管道足有六层高,混凝土拱顶挂满锈迹斑斑的管线。
三百多个考生挤在里面,没人多看这角落一眼,但莫里清楚,这些人的耳朵比猎犬还灵。
“第几个了?”右侧同伙压着嗓子问。
金属护腕刮过管壁的声响刚起,就被远处滴水声盖过,“雇主说了要活的,别在考场里惹事。”
“废话,签了契约的废物……”领头者啐了一口,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扫过莫里空荡的双手和腰间——没藏武器。
他们的视线几次掠过莫里颈间,那里被衣领遮着,但吊坠的微光似乎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莫里拇指抵住掌心,指节微蜷。没带武器?无妨。
领头者抬脚的瞬间,莫里偏头,旧围巾扫过右侧那人的眼睛。
对方抬手格挡的刹那,他矮身滑步而出,肩膀精准撞向领头者的膝弯——巧劲带起的水花几乎没声。
领头者闷哼刚到喉咙口,就被莫里顺势扣住后颈。
不是死掐,而是用虎口卡在颈椎骨缝,指尖向上一挑——对方顿时浑身发软,单膝跪地。
右侧那人揉着眼冲来,拳头带风却毫无章法。
莫里不闪不避,突然探手抓住对方挥来的手腕,顺他的力道往回一带,同时脚下勾住他的脚踝。
对方重心一失往前扑,莫里借着两个考生擦肩而过的遮挡,手肘在他后颈轻轻一磕。
力道刚好让他眼前发黑,却没发出半点响动。
最后那个急了,伸手去解工装裤腰侧的负重扣。
莫里看准时机,突然挤过两个低声交谈的考生撞过去,用肩膀巧妙一蹭对方肘弯。
这一下角度刁钻,正好打乱他发力,对方手指一滑,整排配重块哗啦啦掉进积水。
“搞什么!”旁边穿皮夹克的考生皱眉瞥了眼,那人慌忙去捡。
莫里已绕到他身后,左手虚搭他肩,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快如闪电点在他后颈——这是致晕的巧劲。
男人往前扑倒的势头被莫里用膝盖悄悄一垫,变成了缓缓坐下,背靠管壁,看起来就像累脱了力的考生。
周围人流依旧涌动。莫里顺势蹲下,假装系鞋带,手却飞快地将三人拖进管道凸起的阴影里,用他们自己的工装夹克盖住半张脸。
拖最后一人时,那人的工装裤腰带钩住一截锈铁管,“嗤啦”一声脆响,裤子差点被扯掉,露出半截花内裤。
莫里面无表情地把他拽下来塞好,内心飘过一丝无奈:“……麻烦。”
缠钢丝的女人路过时扫了眼,见没打斗痕迹,指尖的钢丝转得更快了,转眼混入人群。
他直起身,拍了拍衣角沾的水渍。星轨立方化成的吊坠硌在掌心,冰凉底下只剩一丝微温。
刚才的短暂冲突似乎并未激发它的反应。
在人群的另一端,东巴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堆起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这位已经参加了35次猎人考试的老手,正像往常一样扫描着新人。
“今年的新人真是不得了,”东巴暗自嘀咕。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里那罐特制果汁,“不是忍者就是怪人,要么就是一眼就能识破我的家伙。”
他的目光掠过形形色色的考生:
有穿着忍者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移动,有打扮怪异的家伙散发着危险气息,还有几个明显是老手,一看到东巴靠近就立刻警惕地后退。
除了99号考生的那位,成为这批新人中唯一中招的人。
“哦呀,这个新人有点意思,”东巴眯起眼睛,最终定格在一个站在角落的黑发少年身上。
“看起来紧张又迷茫,正是需要‘前辈指点’的类型呢。”
他注意到少年看似随意地站着,实则每个角度都巧妙地避开了可能的偷袭路线;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触碰颈间的吊坠。
“就决定是你了,346号。”
东巴舔了舔嘴唇,正准备穿过人群上前“关照”这位新人。
却不得不先给三个挤在一起的“休息中的考生”让路——他们瘫坐在阴影里,姿势别扭得像是被人随手扔在那的布娃娃。
当东巴再次抬头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刚才那个黑发少年站的位置,现在空无一人。
东巴猛地转头,视线急切地扫过整个管道区域。
三百多个考生挤在蛛网般的管道网络中,却没有那个346号的身影。
就好像那人从未存在过,又或者……融入了阴影本身。
“怎么回事?”
东巴喃喃自语,手中的果汁罐被捏得微微变形,“一眨眼就…”
他仔细观察地面,发现一处积水正泛起不自然的涟漪,仿佛有人刚刚迅速掠过却未踩实水面。
远处,一滴水从管道接口处落下,在即将触地的瞬间似乎发生了细微的轨迹偏转。
东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好奇。
这次考试,看来又是一位不简单的新人啊。
周围考生依旧各忙各的,没人留意刚才那三个想动手的已经成了阴影里不起眼的摆设。
但莫里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清理者,或者别的什么人,已经混了进来。
猎人考试,从来都不只是实力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