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完全升起时,莫里已经消失在城市的晨雾里。
他不知道老陈他们是否逃脱,也不知道特洛姆家族的结局,更不知道怀里的星轨立方会带来怎样的命运。
他只知道,猎人考试的倒计时在手机里跳动,而他的心跳,正和那数字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距离猎人考试报名截止还有七天,莫里在城郊废弃工厂的锈蚀管道间如狸猫般腾跃辗转。
三层防水布裹紧的星轨立方被他塞进战术背包最内侧,金属棱角每硌到后背旧伤,特洛姆庄园地下室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冰冷的雨丝,浓得化不开的栀子花香,莉娜戛然而止的尖叫,还有那个金发少年——特洛姆家的小少爷——眼中闪过的决绝与最后近乎崩溃的嘶吼:
“不能交给他们……带走它!向前走!封存!”
那声音混杂着雨声和念压碰撞的轰鸣,烙印在他耳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他只记得自己拖着几乎脱力的少年撞破那扇沉重的货运木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
少年将那滚烫的、锁链缠绕的立方体硬塞进他怀里。
用尽最后力气把他推向围墙缺口,自己却猛地转身,腕间手环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的炽白光芒,迎向从黑暗中追来的恐怖气息。
莫里甚至没看清少年最后的表情,只记得那白光刺破雨幕的瞬间,以及身后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念力激荡声。
他抱着立方体,翻过围墙,投入无边的雨夜和未知的命运。
那份重量,不仅仅是金属的冰冷和符文的灼热。
更是一个家族的秘密、一个陌生少年的托付、以及那股曾在他体内奔腾、唤醒了他某种未知感知的狂暴能量。
他摸了摸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冰冷念线勒紧的窒息幻觉。
那个戴着乳白色金银纹面具的清理者,“净化”、“回收”……这些词带着冰冷的寒意,深入骨髓。
面具男的力量深不可测,其目的显然是彻底销毁立方体。
少年赌上性命的阻拦,仅仅是为了争取这短暂的几秒。
“……要向前走。”
莫里咀嚼着这句话,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他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将那份沉重的托付更紧地贴在后背,目光投向城市深处。
猎人考试。
那是唯一的路。只有获得猎人的资格与资源,才有可能弄清这一切,才有可能……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混杂着铁锈和晨雾的空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身影再次加速,在废弃厂区的复杂地形中几个起落,彻底融入了蔓延的曙光之中。
前方的路,危机四伏,但他别无选择。
然后便是逃亡。
直到此刻,窝在这废弃工厂的阴影里,肋下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与后背那道蜈蚣似的疤痕一起,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沉闷的抗议。
凌晨三点的冷雨敲打着铁皮棚顶,他用撬棍拨开地下格斗场后门的锈蚀插销。
这地方是他离开流星街后最初的“猎场”,熟悉的气味——汗臭、血锈、廉价消毒水——让他绷紧的神经略微松弛。
拳台角落的沙袋上凝着暗褐色血渍,莫里扯下渗着汗碱的旧绷带缠紧指节,绷带摩擦皮肤的粗粝感让他想起银色丝线缠上脖颈的冰凉触感。
当第三十七记肘击撞碎假人喉咙时,贴背的战术背包突然传来灼烫感。
“念力感知…”
他指尖刚触到立方体表面的螺旋纹路,整面涂鸦墙突然如水波般扭曲,隔壁仓库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甩棍在掌心弹出清脆金属响的同时,格斗场老板叼着烟从阴影里走出,义眼在阴影里如猩红玛瑙般流转:
“老陈让我捎句话。”
老陈?他还活着?
牛皮纸包砸在拳台上的声响混着烟草味散开,磨损的信号枪枪管上,特洛姆家族的鎏金纹章已斑驳成暗褐色。
“清理者盯上你了,”
老板吐着烟圈,义眼在枪身停留片刻,“这东西填的是念力追踪弹。遇见戴面具的人再用——朝天打。”
莫里将信号枪塞进裤袋时,注意到老板递枪时指节在鎏金纹章上微不可察的摩挲。
“谢了。”
他背起发烫的背包走向后门,身后传来老板碾灭烟头的声响:
“快走吧,这破地方容不下你这尊佛。”
这话和埃里克当年把他推上卡车时说的一模一样。
雨幕吞没废弃工厂的轮廓时,莫里回头望向格斗场唯一亮着的窗户。
老板模糊的剪影在窗前伫立,那只猩红义眼或许正透过雨帘,凝视着他背包里不住发烫的星轨立方。
他按住背包凸起的棱角,在泥泞中辨认方向——这枚会泄露念力的立方体,既是钥匙,也是明灯。
莫里在码头货箱间穿行时,立方体突然在背包里高频震动。
他躲进阴影,扯开防水布,立方体表面的星图纹路如融化的铂金般流淌,最终凝固成一枚缠绕细链的银质吊坠。
符文化作镂空星芒,贴近皮肤时透出微凉念力。
吊坠贴着领口,念力波动随呼吸起伏。
雨还在下,但已换了模样,混着肯特市霓虹的光晕。
1999年1月7日,冷雨如织。
当他拐进茶花树街时,街角报亭的收音机正播送午夜路况,调频杂音里迸出金属轻响——风衣口袋里信号枪的撞针在晃。
烤肉店的暖光透过雨幕洇开,铜字招牌溶成流动的金链。
莫里推门时,风铃发出清响,混着烤肉的焦香与油烟味。
吧台后穿围裙的大叔擦着玻璃杯,眼角皱纹牵出冷光,下巴朝角落斜了斜:“单人位在那边。”
莫里颔首,注意到对方擦杯的拇指在杯口摩挲了三圈。
“单点还是套餐?”店员的视线在他浸水的靴底停顿。
“套餐。”
莫里指尖蹭过颈间吊坠,“温火炖烤。”